所有的美都輸給了時間日志
卷曲油亮的金發, 蔚藍色深邃的大眼睛,歷歷可數的長睫毛,白玫瑰色光潔圓潤的臉蛋,紅玫瑰花瓣似的小巧嘴唇,漂亮精致得讓人震驚:人間怎么會有如此美妙的可人兒!。
你疑惑,這么可愛的小公主似的是誰:秀蘭鄧波兒?
沒錯!七歲的秀蘭鄧波兒!
灰白的頭發,稀疏的眉毛,深深凹陷的、枯井似的空洞和飄忽的雙眼,溝壑縱橫的臉上,如同覆蓋著一張劣質皺紋紙,嘴唇失去了形狀和顏色,衰老憔悴得令人心驚肉跳,不忍直視!
你還能認出她嗎?
八十多歲的秀蘭鄧波兒!
歲月無情嗎?不僅無情,而且殘忍!
人生如戲,又恍如一夢!
有人說:人,從出生就一步步接近死亡!雖然很悲觀,卻是至理。我們,每個人,乘著時間的列車,經歷著人生的酸甜苦辣,笑著,哭著,痛著,從莫名的來處來,到未知的去處去。幸福著也罷,痛苦著也罷;尊貴也罷,卑微也罷,一切一切終將被時間消融!
貪生惡死,人之常情。衰老,是接近死亡的垂暮,所以,世人莫不貪戀年輕,恐懼暮年的來臨。云淡風輕,那是智者的哲學;庸常如我者,不能不心生畏懼。
“唉,活了一大把年紀了,想死,偏偏死不掉!”94歲的奶奶嘆著氣說。她坐在門旁的矮凳上,依著老屋斑駁的舊門板,那枯枝似的闊大的雙手交疊著,搭在嶙峋的膝蓋上。
那是多么讓人怵目驚心的手啊!又大又長的手指,猶如一節節風干了的細竹枝,枯黃干瘦,幾乎失去水分和生命的顏色。皮膚如曬干了的橘子皮皺皺的,卻又薄如蟬翼。皮下的血管如掙扎著的蚯蚓,緊緊貼著失去肌肉包裹的指骨,像要拼命鉆出去一般。
我摸摸她的手,又立刻放開了:涼涼的,軟軟的,像蛇蛻去的皮!
我更不敢多看她的臉。
她腦門上的頭發全掉光了,皺巴巴的額頭上皮膚,一道道松塌塌堆至眉眼處,兩只大眼睛像幽深的'枯井,沒有光澤,只有模糊的灰藍色的暗影。因為沒有了牙齒支撐,兩頰凹陷,上下唇也向后縮進,嘴巴猶如一個干癟的口袋,藏在高挺的鼻子下面,只有在說話時,你才意識到它的存在。因為瘦削,臉部松弛的皮自下巴處垂下來,與脖子處松垮垮的皮,渾然一體,輪廓模糊。
衰老,多么確切,多么殘酷的真實! 盡管奶奶一直不服老。
80歲那年,她去我家小住。 每次和我出門前,她都要梳洗一番,收拾得干凈利落才出門去。 她扭著小腳,如微風擺柳似的經過巷子,鞋帽整潔,衣著光鮮。素面朝天的我不得不嘆服:奶奶真是80歲的身骨,18歲的心態!
85歲那年,她坐摩托車不慎摔斷了腿,兩處骨折。醫生考慮到她年事已高,打算保守治療。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走路,她堅決要求動手術,加鋼板。她是對的,連醫生也沒料到,術后她恢復得很好,不需要拐杖也能行動自如了。
活到這個歲數,不服老又有什么辦法呢?
終究要面對:以家鄉的慣例,父親給她做好棺木,就放在她現在居住的老宅里。前年她剛搬進老宅,驟然看見黑漆漆的棺木,還是被嚇到了。后來,父親用布蒙了起來才安心。如今,她大概也看開了,不再避諱,甚至抱怨說:放這么多年,木頭也該快糟了,能換好的木料就好了!
恐懼——掙扎——接受,她終于坦然地得到心靈的寧靜。
如果,人生只是生命個體的旅程,那么有一路美景,有 愛相隨,有過盡千帆的豐盈,有踏破千山萬水的閱歷,想來不虛此行。如果對生命充滿的敬畏,那就珍惜當下的每一天,收藏點點滴滴的美好。即便暮年來臨,賞日出日落,看月缺月圓,從容且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