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日志
鞭炮過后,新年如期到來,從不偷懶,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我們在長大,我們的父輩在變老。
忘了今年是第幾個年頭大伯初一的時候開了門,這次拜年,剛進去他笑呵呵的給我們一群人分糖。完全是一個慈祥和藹的大伯了。我們甚至有點驚訝,但還是喊著過年好,接過糖,匆忙離開。
說來話長,大伯的故事是從我媽那聽來的。當時我媽還沒嫁給我爸,不過這個事村里耳熟能詳,我媽也是嫁過來才聽別人說的。
那時大伯正準備跟伯母結婚,大伯自己有拖拉機,在村里算是有錢的人家,人耿直熱情,沒事給別人拉點東西,也包點活干。年輕氣盛,常有種暴發戶的財大氣粗,自然傲氣十足。伯母是鎮上的人,每天跟大伯出工干活,日子就這么過著。一天大伯的伙計提著他的名字跟他說,你這么有錢,也有本事,怎么找了個這么丑的媳婦,跟你很不配吶。大伯沒有說話,覺得很丟人似的走開了。
干了一天的活,晚上一如既往的收工準備回家,回家的路都是曲折的山路,一邊是山,一邊靠河,走著走著,大伯動了邪念,走到有段河灣很深的路時,忽然對坐在副座的伯母說,你看下面是什么,伯母自然沒有戒備,側頭看,此時大伯一把把伯母從車上推下去。然后停了車,下去看情況,伯母游上來,大伯竟然又把她按下水,有好幾次,等到伯母最后無力掙扎,現陷進水底,當水波平靜,大伯才離開。我不知道伯母游上來跟大伯說過什么,兩個人至少有過交流,我伯母一個身懷六甲的人,一切來的這么突然,她怎么敢相信最親近的人竟然要想害死他,甚至都有了大伯的骨肉,我不知道伯母有沒有求過她,或者問要她死的理由,我大伯是怎么答復的呢?
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恨透了大伯,也終于明白他的冷漠無情。甚至對他一直的單身說活該。我母親說他聽信別人的挑撥,鬼迷心竅,可是就算你不想要她了,可以跟她說,可以趕她走,干嗎要置于她死地呢。
自古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可是伯母福大命大,大伯走后,她又掙扎著浮上來,拼卻著所有力氣喊救命,身體大概很笨重了,等到附近村里的人聞聲趕來,還沒有爬出水面。得救的當晚,好心的村人把她送回家,娘家的人連夜沖到大伯的家里,此時大伯睡的正香,他們砸門進去,直接裸身綁走了大伯。娘家的人當然不會輕饒了大伯,后來聽說把大伯綁掛在梁上,用鞭子痛打,打昏過去,然后涼水潑醒,接著再打,不過他們沒有鬧出人命。打了幾天就送到了監獄,事實鐵證如山,殺人未遂,判有期徒刑20年。
聽完整個故事,我沒有一點同情,大伯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那么鐵石心腸,也是罪有應得,我那時候還是個孩子,只理解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今長大看過很多愛情的分分合合,解決的辦法千千萬,為什么大伯當時那么不理智,不給人留條生路呢。
他出獄回來,我大概七八歲,他在村里開了個小賣部,因為他脾氣暴躁,常大發雷霆,喝酒后就罵人,我從來沒有去買過一次東西。最早大伯在我的印象里是一個秋天的傍晚,我跟我爸下地回家路過他的小賣部,他大概剛喝完酒,摔著酒瓶罵人,圍觀了些人,我爸就去勸,說哥哥,別罵了,快早點休息吧,大伯聽后拿起手邊的一根棍子就追著打,還邊罵著說你還相著別人說話,我打死你,我爸跑出來拉著我跑,我一邊哭一邊跑。大伯臉紅紅的,直眉瞪眼,青筋格外突出,暴跳如雷,我心想大伯這是瘋了吧。
我從不敢靠近他,聽過他的故事又見了那樣子的他,我爸說他積壓在心里的悔恨也只有喝醉后發泄,但是當時做了不該做的事,結局就已經寫好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如此了。說個后話,伯母從此不再是我的伯母,她大難不死之后,嫁給了救她的好心人。一切仿佛電視里的劇情,一幕一幕觸目驚心,好在我曾經的.伯母過上了安穩的日子,孩子也留下來,聽說大伯打聽著孩子還偷偷去學校門口看過,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孩子想到當年做的蠢事會是什么心情。
大伯沒有再娶,當然也沒有人敢嫁給他,每個除夕,其他大伯和我爸把供奉的東西,煮的水餃帶過去,跟他一起先過年放鞭炮,再回家張羅自家。大年初一,他的門從來沒開過,過年對他來說就是過年關,念往昔人情債無法再還,痛徹心扉。大伯現在想想才覺得是最丟人的吧。春節是家人團聚的日子,大家歡歡喜喜迎新年,對他的也只是孤獨和凄涼,尤其人已年老?墒鞘澜缟鲜菦]有后悔藥,因為你必須為你做的錯事付出代價,無論它是多么慘重的代價。擁有的時候不去珍惜,如今再怎么自怨自艾也為時已晚。
我們都習慣了初一拜年里不去大伯那,可是那一年,大伯開了門,不過我們沒有敢進去。第二年,家里早早囑咐,一定去給大伯拜個年,我們這群孩子在門外遲疑,最后進去,他抓著糖還是大嗓門的說拿著,我們嚇得相互看看,不知道要不要接著。接下來的這兩年,大伯初一都是開著門,今年已有七十歲,歲月催人老,他的心門也打開,脾氣有所收斂。新年意味著家人團聚,也意味著卸下曾經的不快和負擔。新年是新的開始,大伯大概想明白了,許多事情隨著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但是許多事情永遠回不去了。
也許年輕總跟犯錯綁到一起,但無論什么時候做事一定慎密思考,不要因為別人的眼光放棄了摯愛,不要因為別人的言語迷失了自己,不然追悔莫及。
但愿時間慢慢沉淀那些過往,大伯,過年好,祝福你晚年能健康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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