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日志
父親的愛終究來得太晚。
曾近看過很多篇關于父愛的文章,嚴厲,慈祥,深沉或是沉默,沒有所謂的感同身受也沒有所謂的潸然淚下。我也寫過很多關于父親的文章,嚴厲,慈祥,深沉或是沉默。形形色色,亦真亦假。抱著敷衍的態度其實連我自己也敷衍不了。
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離異了,我被判給了我的父親,但是我卻從小就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那是一個山清水秀的村子,樓下是一條清澈的小溪,溪上是一架破舊的石橋。每逢大雨,溪水上漲,淹沒了石橋,變成了渾濁的大河。附近沒有女孩子,所以我從小就跟一群野男孩混跡在一起,爬樹,下河,去當時唯一一家擁有許多CD的男孩家里看奧特曼,直到我在那里上了小學。說來也可笑,我小時的記憶里是沒有父親的。
我喜歡在家門口往對面那唯一的車站眺望也只是因為母親,母親經常來看我也會給我帶來許多驚喜,不過這經常也只是每個月兩三次而已。我會在放假的時候獨自一個人坐上通往母親家里的公車,從幼兒園開始便是如此。沒錯,我一個人。父親呢,我只能說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盡管當時如何害怕也阻擋不了我想要見母親的腳步甚至我能聽到自己因為極度興奮而劇烈跳動的心。父親呢,我只能說我從未想念過他。
后來我進城了,和父親住在了一起。
我是一年級后搬到父親身邊的,但關于他最近的記憶卻是六年級的時候。我記性一直很好,什么都記得卻唯獨忘了他。說他是個嚴厲的人,也不盡然,畢竟他從未要求我做一些強差人意的事,可說他是個慈祥的人呢,也未免太過牽強,他會在生氣的時候大聲呵斥我并采取一些暴力手段。說他給我的愛是沉默的,不如說我們的關系是一對債主恰當,我更傾向于他撫養我是在還債,還一筆身為父親的債。不得不說他盡了他作為父親的責任,同時他也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卻不是一個女兒上輩子合格的情人。
然后大概是在初一的時候吧,開了第一場家長會,接著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不至于太過明顯卻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板著一張死人臉,偶爾也會跟我開開玩笑,耍耍寶,盡管在我眼里那時的他就跟個白癡一樣。
對于他小丑一樣的行為我是不屑的,我不知道老師跟他說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他是想找回屬于一對父女間的信任,我不覺得他這樣做有什么用,甚至我也不稀罕什么所謂的父女情誼。
相反,我對他這種方法是及其厭惡的,我不喜歡吊兒郎當的人,尤其是在該正經的時候。可他就好像被點了笑穴一樣面對我的時候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盡管我對他的冷漠從不隱藏。
我也不喜歡別人碰我的肩,可是他卻總是捏著我的肩膀然后對我說:“作業還沒做完啊?”他會將所有好的東西留給我,就像一個邀功的孩子一樣,盡管我看起來并不是那么熱衷于他所謂的好東西。
有時候夏天從學校剛回家特別想吃稀飯,恰好家里沒有了父親就會去樓里熟識的鄰居家要,然后有時候心血來潮想吃干飯,家里恰好又沒有,他就又踩著拖鞋踏踏踏的上樓。我曾不止一次對他說不用這么麻煩我也不是非要吃,他卻連頭也不回一下:“不麻煩想吃就吃,不用這么委屈自己!蔽乙仓荒苈犞哪_步聲越來越遠。
那天晚上,父親輕輕的敲門然后走進了我的臥室,將一盤切好的菠蘿遞給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開始的嗤笑,厭惡,麻木,到最后竟也有了一絲感動。
只能說父親的計劃終于奏效了嗎,曾經為我所不齒的舉動現在卻叫我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他對我的愛。望著父親一如既往深沉的眼眸,寬厚的手掌,其實父親看起來更像個飽經風霜的老者。
他已經有了很多皺紋,靠近的時候甚至還能觀察到臉上縱橫的溝溝壑壑,他很高身材卻不是很好甚至老遠都能看到他挺起的`大肚子和粗壯的手臂,可是我知道他年輕時候的風采因為我見過相簿中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
父親還在重復著同樣簡單而又不失溫暖的話。
父親的確為我改變了太多。他有時候會對很多人強詞奪理,卻唯獨對我和和氣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記憶中父親是個堅強的男人,可是自從我所謂的叛逆期開始后他就不止一次為我留過淚水,有一次甚至只是因為我臨時決定去母親家沒有來得及告訴他,他就在電話里將母親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我認為他蠻不講理,他卻絲毫不對我發脾氣。事后奶奶告訴我父親那天等了我很久也找了我很久他很擔心甚至都急哭了,因為母親的電話打不通他怕我出事所以才會在我想起打電話跟他報平安的時候讓我把電話交給母親,然后不由分說地將母親罵了一頓。
父親什么時候哭過呢,我記得爺爺去世的時候他也不曾吧。然后他開始觀看一切與教育有關的書籍,不斷改變與完善自己的教育方式,我知道他在盡力的做一位好父親,盡管最初我并不那么看好他。
可是他仍舊是那個模樣,吊兒郎當沒心沒肺,但已經學會了開始給我講各種各樣的道理,為我描述一些及其有趣的教育小故事,互相置氣時會對我說抱歉會對著我進行反思。后來我問他為什么我小時候從來沒有見過他,他說我是不是忘了,他說他的工作忙所以沒有時間照看我,他說他和母親剛分開的時候他跟公司請了假專門照顧我為我做飯洗澡換衣服實在不行就帶著我去上班。
他還說“不怕你笑話你小時候的尿布都是我換的晚上睡覺咱倆還一個被窩呢,那時候的你才這么大點。”說到這里他還憑空用手比劃了幾下眼中滿滿都是笑意。然后他又說我晚上總愛鬧,還愛踢被子,他得一個晚上注意我不著涼到點了還要抱我去廁所。他的語氣平常,但微微上揚的語調還是充分暴露了他此時的愉悅。
他講故事的時候總是這樣眉飛色舞的,我對他的一些小心思不可置否眼中卻含了我也不能輕易覺察的寵溺。然后他忽地沉默了,嘴角那抹淡笑還未來得及逝去,空氣中四處洋溢著沉重與嚴肅。我想開口,卻生生哽咽在喉。
父親確實是變了,他的改變不在一朝一夕,而是一點一滴慢慢的深深地滲入了我的生活我的大腦和我的心。
我終究還是覺察了父親的愛,父親的愛終究來得太晚。
或許,其實父親一直都在,我們上輩子該是情敵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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