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從街上走過,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悅耳的竹笛聲。循聲望去,驚訝笛聲竟來自一輛蹬士,吹竹笛的是位騎蹬士的中年男子,只見他背靠座位全神貫注地吹奏著,那份忘乎所以旁若無人的快樂讓人艷羨。
或許勞累了一天,趁吃晚飯客人稀少的空檔,終于可以緩緩氣歇歇腳,于是從身后取下那根簡陋的竹笛,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悠然自得吹奏起來。悠揚的笛聲洗去一天的風塵,消除一天的疲勞,舒緩了孤悶的心胸。
他與眾不同的舉止自然吸引了我的注意,返回頭,坐上他的車。聊起他為什么吹笛子,他笑笑說只是喜歡,吹一曲,渾身便又有了勁。后來,我又一次在街上看見他,這次更絕,他雙腳慢悠悠地踩著蹬士,雙手握住竹笛縱情吹著,笛聲婉轉,車輪悠悠,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騎車游玩,把一份苦力活演繹得多姿多彩。
他的工作其實就像過去的“黃包車夫”,只不過現在不用人拉,而是用腳踩,一天下來也是腰酸腿痛,賺的都是力氣錢。能如此苦中作樂,保持快樂心境笑對人生,確實讓人贊嘆。
想起曾見過的一位環衛工人,他一個人每天要負責十四個垃圾窯的清理工作。每天天剛蒙蒙亮便聽見他吼著歌從我們那條街上經過。之所以說他“吼”而不是“唱”,是因為他確實激情澎湃幾乎是扯著嗓子在喊叫,像要把心底里的某種東西吼出來一樣。他吼的歌很特別,不是民歌也不是流行歌曲,是當地的三角班(當地的一種戲種)調,歌詞我猜大都是他自己編的。有一次我聽他唱:“哥戀妹來妹戀哥,好比魚兒戀江河。魚兒和水情意深,哥妹勝似秤和砣... ...”
傍晚我在河邊散步,通常見他甩開膀子揮著大鏟奮力把一鏟鏟垃圾扔進大板車里,他干起活來非常利索,一看就知是個好把式。有一次我問他,你這樣好的勞力干什么不賺錢,為什么要來做這種又臟又累錢又少的工作。他告訴我,他原本在外打工,去年妻子遭遇車禍去世,他才回來。孩子今年高考,為方便照顧孩子,特意應聘了這份工作。雖然苦點累點,但自由,每天他可以先給孩子做好飯再出來做事。他說等孩子考上大學就辭掉這份工作再去外面。暮色里,他干完活,扛著大大的鐵鍬和掃把又那樣一路吼著往回走,那隨心所欲酣暢淋漓的歌聲就像過去民兵唱的“打靶歸來”,把一天的疲憊和生活的艱辛也吼得干干凈凈了吧。
還有一位賣菜的老人,一條腿殘疾,每天一大早推著輛破舊的板車一瘸一拐地走向菜場,那輛破板車就像他風雨人生中的“拐棍”,一路與他相扶相持著。老人板車上有兩只小小的籮筐,我猜可能是賣些木耳黃花菜什么的干貨,但那天在菜場發現是兩籮筐鴨蛋。我從未見過有其他人和他一起練攤,后來一打聽果然是老人孤身一人。出乎我意料且讓我感動的是,老人那輛破舊的板車上總放著一個小收音機,老人每天便那樣一瘸一拐一邊聽著音樂或新聞,一邊走在晨曦里,開始一天的生活。傍晚,暮色沉沉了,他又推著車依舊是一邊聆聽著收音機里的節目,一邊慢騰騰地甚至跟著音樂輕哼著往回走,把一份孤寂的苦日子過得那樣安詳有滋有味。
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如意,也不可能處處陽光明媚,當逆境來臨,當生活給予我們的不是鮮花,與其長吁短嘆,怨天尤人,還不如橫一只竹笛,吼上一曲,或許天就寬了,路就順了,心就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