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慧彬
一位快要奔四的同窗前段時間在離我千里之外的城市登記結了婚,還擺了酒席,我卻一無所知。事后我十分生氣地罵他太不夠兄弟,他說,“你離得那么遠,回來要請假,請假要扣工資,既然影響朋友工作,損害朋友利益,就不必了,再說不過是擺幾桌酒沒什么;老婆在外地工作,結了婚,還不是要分開過。”
那是一位給了我許多幫助的朋友,他把婚姻看得比較淡,而把友情看得很重,我覺得很對不住他。
同學在那座城市生活了十四年,在那座城市有著一份很穩定的工作,自然也有著一大堆的朋友。婚前,他買的一套新房幾年都沒有裝修,有幾位同學于是主動要求借錢給他裝修,最后都被他謝絕了。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工作和不愿外道的難處,借了同學的錢一時還不了,影響感情。
城市對他而言,婚姻對他而言,似乎只是一個人。
某日上班,打開電腦,一位在我看來十分知性的女同事堯在QQ簽名欄居然留了四個字——“一個人走!”我當時吃了一驚。這位家在豫中的同事是單位的骨干,長得出色,工作也出色,可不能沒打一聲招呼就走了。我立馬問她發生了什么事,她發了個微笑表情后說,“沒事呀,不過一時的感念。”
后來才依稀弄明白,原來她不過是每天急急忙忙走著同一條路或趕著同一趟班公交去上班,再急急忙忙走著同一條路或趕著同一趟班車回住所。來去一個人,因此感到有些孤寂。
記得堯是位十分愛繁華和熱鬧的未婚女子,隔三差五得空就會去趟臨近的大都市訪友購物,或者摁著大拇指孜孜不倦地給朋友發短信,常常是一臉幸福、滿足。她收入不錯,人緣不錯,追求她的優秀男人自然也不少,印象中她在每座城市都似乎可以成為主人。主人自然不會太孤獨的,可是堯卻感到這座城市的孤獨。
一個如此熱愛繁華又不乏追求者的女子,繁華都市對她而言,居然只是一個人。
而我大抵也是一個人。
來現在生活的這座城市之前,我在南方一座城市窩居了十年,單位的老板成了我的衣食父母;與我共事的一位同事成了我妻子;在那座城市的某個角落,也有了以我名字登記的簡陋住所;在城市東邊或是西邊,還生活著我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對于故鄉在千里之外鄉下的我而言,他們組成了那座城市的標簽,構成了我對那座城市的最難舍的記憶。
我一直以為,我很富有,因為擁有他們。可是在金融危機的風潮襲擊那座城市時,一家又一家企家停產,一家又一家小店鋪次第歇業,我忽然感到一座城市的脆弱。而當看著身邊失業的朋友、同事每天背著一大堆文憑、證書,奔跑在求職的路上;當我疲憊走在回家的樓梯或過道上,聽到那次第間山響的關門聲,我又感到了人性的脆弱。世界在那一刻仿佛無限縮小,在切割成塊狀的窄小空間里,人近乎是圈養著的動物,自個兒尋食覓巢,誰管外面的人是誰?誰又管你是誰?
我是一個人去江南的,忙著上班的妻子也沒有送我。如今,一家三口分居三座城,孩子在老家縣城、妻子在南方都市,我在江南小鎮……朋友成了網上經常亮著燈卻無遐搭理的符號;親人漸漸成了手機上的電話號碼;那城市也變成了儲存在我電腦里的一張張印象畫式的圖片。
在大大小小的城市,誰又不是一個人呢?
川流不息的車,趕路的行人,開啟而后關閉的路燈,窗臺上兀自開謝的花枝,以及躺在擔架上被推進手術室的病人……繁華似乎永遠都被阻隔在外,面對今天的寧靜,面對明天的不可卜知,面對生存的挑戰,誰又能躲避一個人的孤獨。
一座城市,一個人。我們與一座城不過是在談一場戀愛,個人的知識技能、固定資產、適應能力、個體關系構成了與之相愛的籌碼。而愛情不過是以“從前……”結束的童話,無論你愛得多么深沉,不管那座城有多大,她依舊不是你的;而異鄉的你對她而言,也不一定是她的。如果你不抱定死纏亂打地和她過下去,誰又保定分手離開的時候,你不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