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倩文言文翻譯
《聶小倩》是蒲松齡文言短篇小說集《聊齋志異》卷三一則鬼故事。該篇小說主要講述了女鬼聶小倩和書生寧采臣一段凄美人鬼戀。下面是小編整理的聶小倩文言文翻譯,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原文
寧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對人言:“生平無二色。”
適赴金華,至北郭,解裝蘭若。寺中殿塔壯麗,然蓬蒿沒人,似絕行蹤。東西僧舍,雙扉虛掩,惟南一小舍,扃鍵如新。又顧殿東隅,修竹拱把,階下有巨池,野藕已花。意甚樂其幽杳。會學使案臨,城舍價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待僧歸。日暮有士人來啟南扉,寧趨為禮,且告以意。士人曰:“此間無房主,仆亦僑居。能甘荒落,旦晚惠教,幸甚!”寧喜,藉藁代床,支板作幾,為久客計。是夜月明高潔,清光似水,二人促膝殿廊,各展姓字。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寧疑為赴試者,而聽其音聲,殊不類浙。詰之,自言秦人,語甚樸誠。既而相對詞竭,遂拱別歸寢。
久不成寐。聞舍北喁喁,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窺之,見短墻外一小院落,有婦可四十余;又一媼衣(yì)緋,插蓬沓,鮐背龍鐘,偶語月下。婦曰:“小倩何久不來?”媼曰:“殆好至矣。”婦曰:“將無向姥姥有怨言否?”曰:“不聞;但意似蹙蹙。”婦曰:“婢子不宜好相識。”言未已,有十七八女子來,仿佛艷絕。媼笑曰:“背地不言人,我兩個正談道,小妖婢悄來無跡響,幸不訾著短處。”又曰:“小娘子端好是畫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攝去。”女曰:“姥姥不相譽,更阿誰道好?”婦人女子又不知何言。寧意其鄰人眷口,寢不復聽;又許時始寂無聲。
方將睡去,覺有人至寢所,急起審顧,則北院女子也。驚問之,女笑曰:“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寧正容曰:“卿防物議,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恥道喪。”女云:“夜無知者。”寧又咄之。女逡巡若復有詞。寧叱:“速去!不然,當呼南舍生知。”女懼,乃退。至戶外忽返,以黃金一錠置褥上。寧掇擲庭墀,曰:“非義之物,污我囊囊!”女慚出,拾金自言曰:“此漢當是鐵石。”
詰旦有蘭溪生攜一仆來候試,寓于東廂,至夜暴亡。足心有小孔,如錐刺者,細細有血出,俱莫知故。經宿,仆亦死,癥亦如之。向晚,燕生歸,寧質之,燕以為魅。寧素抗直,頗不在意。宵分女子復至,謂寧曰:“妾閱人多矣,未有剛腸如君者。君誠圣賢,妾不敢欺。小倩,姓聶氏,十八夭殂,葬寺側,輒被妖物威脅,歷役賤務,腆顏向人,實非所樂。今寺中無可殺者,恐當以夜叉來。”寧駭求計。女曰:“與燕生同室可免。”問:“何不惑燕生?”曰:“彼奇人也,不敢近。”又問:“迷人若何?”曰:“狎昵我者,隱以錐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攝血以供妖飲。又惑以金,非金也,乃羅剎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時好耳。”寧感謝,問戒備之期,答以明宵。臨別泣曰:“妾墮玄海,求岸不得。郎君義氣干云,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歸葬安宅,不啻再造。”寧毅然諾之。因問葬處,曰:“但記取白楊之上,有烏巢者是也。”言已出門,紛然而滅。
明日恐燕他出,早詣邀致。辰后具酒饌,留意察燕。既約同宿,辭以性癖耽寂。寧不聽,強攜臥具來,燕不得已,移榻從之,囑曰:“仆知足下丈夫,傾風良切。要有微衷,難以遽白。幸勿翻窺篋襆,違之兩俱不利。”寧謹受教。既各寢,燕以箱篋置窗上,就枕移時,齁如雷吼。寧不能寐。近一更許,窗外隱隱有人影。俄而近窗來窺,目光睒閃。寧懼,方欲呼燕,忽有物裂篋而出,耀若匹練,觸折窗上石欞,飆然一射,即遽斂入,宛如電滅。燕覺而起,寧偽睡以覘之。燕捧篋檢征,取一物,對月嗅視,白光晶瑩,長可二寸,徑韭葉許。已而數重包固,仍置破篋中。自語曰:“何物老魅,直爾大膽,致壞篋子。”遂復臥。寧大奇之,因起問之,且告以所見。燕曰:“既相知愛,何敢深隱。我劍客也。若非石欞,妖當立斃;雖然,亦傷。”問:“所緘何物?”曰:“劍也。適嗅之有妖氣。”寧欲觀之。慨出相示,熒熒然一小劍也。于是益厚重燕。
明日,視窗外有血跡。遂出寺北,見荒墳累累,果有白楊,烏巢其顛。迨營謀既就,趣裝欲歸。燕生設祖帳,情義殷渥,以破革囊贈寧,曰:“此劍袋也。寶藏可遠魑魅。”寧欲從受其術。曰:“如君信義剛直,可以為此,然君猶富貴中人,非此道中人也。”寧托有妹葬此,發掘女骨,斂以衣衾,賃舟而歸。寧齋臨野,因營墳葬諸齋外,祭而祝曰:“憐卿孤魂,葬近蝸居,歌哭相聞,庶不見凌于雄鬼。一甌漿水飲,殊不清旨,幸不為嫌!”祝畢而返,后有人呼曰:“緩待同行!”回顧,則小倩也。歡喜謝曰:“君信義,十死不足以報。請從歸,拜識姑嫜,媵御無悔。”審諦之,肌映流霞,足翹細筍,白晝端相,嬌麗尤絕。遂與俱至齋中。囑坐少待,先入白母。母愕然。時寧妻久病,母戒勿言,恐所駭驚。言次,女已翩然入,拜伏地下。寧曰:“此小倩也。”母驚顧不遑。女謂母曰:“兒飄然一身,遠父母兄弟。蒙公子露覆,澤被發膚,愿執箕帚,以報高義。”母見其綽約可愛,始敢與言,曰:“小娘子惠顧吾兒,老身喜不可已。但生平止此兒,用承祧緒,不敢令有鬼偶。”女曰:“兒實無二心。泉下人既不見信于老母,請以兄事,依高堂,奉晨昏,如何?”母憐其誠,允之。即欲拜嫂,母辭以疾,乃止。女即入廚下,代母尸饔。入房穿榻,似熟居者。
日暮母畏懼之,辭使歸寢,不為設床褥。女窺知母意,即竟去。過齋欲入,卻退,徘徊戶外,似有所懼。生呼之。女曰:“室有劍氣畏人。向道途中不奉見者,良以此故。”寧悟為革囊,取懸他室。女乃入,就燭下坐;移時,殊不一語。久之,問:“夜讀否?妾少誦,今強半遺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寧諾。又坐,默然,二更向盡,不言去。寧促之。愀然曰:“異域孤魂,殊怯荒墓。”寧曰:“齋中別無床寢,且兄妹亦宜遠嫌。”女起,顰蹙欲啼,足?儴而懶步,從容出門,涉階而沒。寧竊憐之,欲留宿別榻,又懼母嗔。女朝旦朝母,捧匜沃盥,下堂操作,無不曲承母志。黃昏告退,輒過齋頭,就燭誦經。覺寧將寢,始慘然出。
先是,寧妻病廢,母劬不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漸稔,親愛如己出,竟忘其為鬼,不忍晚令去,留與同臥起。女初來未嘗飲食,半年漸啜稀酡。母子皆溺愛之,諱言其鬼,人亦不知辨也。無何,寧妻亡,母隱有納女意,然恐于子不利。女微知之,乘間告曰:“居年余,當知肝膈。為不欲禍行人,故從郎君 來。區區無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為天人所欽矚,實欲依贊三數年,借博封誥,以光泉壤。”母亦知無惡意,但懼不能延宗嗣。女曰:“子女惟天所授。郎君注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奪也。”母信之,與子議。寧喜,因列筵告戚黨。或請覿新婦,女慨然華妝出,一堂盡眙,反不疑其鬼,疑為仙。由是五黨諸內眷,咸執贄以賀,爭拜識之。女善畫蘭、梅,輒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之什襲以為榮。一日俯頸窗前,怊悵若失。忽問:“革囊何在?”曰:“以卿畏之,故緘致他所。”曰:“妾受生氣已久,當不復畏,宜取掛床頭。”寧詰其意,曰:“三日來,心怔忡無停息,意金華妖物,恨妾遠遁,恐旦晚尋及也。”寧果攜革囊來。女反復審視,曰:“此劍仙將盛人頭者也。敝敗至此, 不知殺人幾何許!妾今日視之,肌猶粟栗。”乃懸之。次日又命移懸戶上。夜對燭坐,欻有一物,如飛鳥至。女驚匿夾幕間。寧視之,物如夜叉狀,電目血舌,睒閃攫拿而前,至門卻步,逡巡久之,漸近革囊,以爪摘取,似將抓裂。囊忽格然一響,大可合簣,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聲遂寂然,囊亦頓索如故。寧駭詫,女亦出,大喜曰:“無恙矣!”共視囊中,清水數斗而已。
后數年,寧果登進士。舉一男。納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進有聲。
譯文
浙江人氏寧采臣,為人慷慨豪爽,方正自重。常常對人說:“我一生中沒有愛過第二個女人。”
寧采臣有次恰去金華,到城北后,進一座寺廟里休息。寺廟大殿寶塔十分壯麗,但地上長滿比人還高蓬蒿,好像沒有有人來來往往蹤跡。東西兩側僧人居住房舍,門都虛掩著,只有南面一間小屋門上,好像掛著一把新鎖。殿東角有一片修竹,臺階下有大池塘,里邊野藕叢生,已經開花。寧采臣很喜歡這個幽靜地方。此時恰逢學使來主持考試,城中房舍租金很高,于是考慮在這里住下,就散步等待廟中僧侶回來。
傍晚時,有個讀書人來開南面小屋門。寧采臣走上前行禮,并且告訴他自己想在此留宿。那個讀書人說:“這里沒有房主,我也是個在這里借宿人。你不怕冷清住在這里,我早晚都能向你討教,真是不勝榮幸。”寧采臣很高興,鋪些蒿草當床,又架起木板當桌子,打算在這里住些日子。
這天夜晚月光皎潔,寧采臣和那位書生一起坐在大殿走廊聊天,各自說自己姓名表字。書生自己說:“我姓燕,字赤霞。寧采臣想他是來應考秀才,但聽他口音,根本不像浙江人。于是追問那書生,書生自己說:我是陜西人。”語氣樸實誠摯。等到兩人說完了話,于是相別就寢。
寧采臣因為在陌生地方居住,久久難以入睡。他聽見北邊房里有人竊竊私語,好像住有家眷。他起身趴在北墻石窗下,悄悄看了一眼。看見短墻外一個小院落里,有一位四十多歲婦女,還有一個老婆子穿著褪色紅衣服,頭上插有銀梳,一副駝背衰老樣子,那兩人在月下說話。婦人說:“小倩為什么久久不來?”老婆子說:“可能是好友來了吧。”婦人說:“她沒向姥姥發牢騷嗎?”老婆子答道:“沒聽到,但她看上去很憂慮。”婦人說:“小丫頭不能當作知己人看待。”
話未說完,就有個十七八歲女孩進來了,模樣好像很美。老太婆笑著說:“背后不說人,我們兩個正說你呢,沒想到你這個小妖精悄悄進來了,幸虧我們沒說你什么壞話。”老太婆接著說:“小娘子長得好比畫中人,我要是個男人,也會被你把魂勾跑。”女孩說:“姥姥不夸獎我幾句,還有誰會說我好?”婦人和女孩子說了些什么,寧采臣沒有聽清。他想這是鄰居家眷私語,所以躺回草床不再聽她們說話。過了一會兒,寺廟里一片寂靜。
寧采臣剛要入夢境時,覺得好像有人進了他臥室。他急忙起身一看,發現是北院那個叫小倩女孩子進來了。他不由得吃了一驚,問她進來干什么,她說想跟他一起睡。寧采臣一本正經地說:“你不怕別人議論,我還怕別人說閑話呢。偶然一失足,就會成為一個道德淪喪無恥之徒。”女孩說,夜里沒人知道。寧采臣大聲責罵,女孩猶豫徘徊想要說什么。寧采臣吼道:“快走開!要不然,我就要喊南邊小屋里人了。”聽了這話,那女孩有些害怕,只好走開了。剛走出門又轉身回來,把一錠金子放在寧床褥上。寧馬上把它扔到院子臺階上,斥責說:“不義之財,弄臟了我口袋。”女孩羞愧地揀起金子走了,嘴里還說:“這個男人真是鐵石心腸。”
第二天一早,有個蘭溪書生帶著一個仆人來應考。他們住在寺廟東廂房里。不料,書生竟在當天夜里暴死了。死后發現,他腳板心有個小限孔,像是被錐子刺,還有一縷縷血絲流出來了。大家都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過了一個晚上,書生仆人也死了,他癥狀和書生一模一樣。晚上,燕生回來了。寧采臣問他知不知道死因,他認為這是鬼魅干。寧采臣為人耿直,根本沒把鬼事放在心上。
到了夜里,那個女孩子又來找他。她對寧采臣說:“我見過人多了,但沒有像你這樣剛直人。你有圣賢人品德,我不敢欺騙你。我叫聶小倩,十八歲就病死了,埋在這座寺院旁,不幸遭受妖物威脅,干了不少傷天害理人賤勾當。我用容顏去迷惑別人,這本來并不是我愿意做。現在這寺中沒有人可以殺,鬼夜叉很可能要來殺你。”寧采臣聽了這話,十分驚駭,他請求小倩幫他想辦法。聶小倩說:“你跟燕赤霞住在一屋便能免除兇災。”寧采臣問了一句:“為何不去迷惑燕赤霞?”小倩回答說:“他是個奇人,鬼妖不敢接近他。”寧采臣又問:“你們怎么樣去迷惑人呢?”聶小倩說:“和我親昵人,我悄悄用錐子刺他腳心,這樣,他很快就昏迷過去了,于是,我再吸他血給妖怪喝。有時候,我用金子去勾引,其實那不是金子,而是羅剎鬼骨頭。這東西留在誰那里,就能把誰心肝掏去。這兩種方法,都是迎合而今人們貪色好財心理。”寧采臣問她什么時候戒備,她說明天晚上。臨別時,小倩哭著說:“我掉進了大海,找不到岸。你是仗義君子,一定能救苦救難。如果你能把我朽骨帶到一個清凈地方安葬,我將感激不盡。”寧采臣答應了她要求,問她墳在哪里,她說:“請記住,白楊樹上有烏鴉巢穴地方便是。”說完出門,片刻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寧采臣恐怕燕赤霞外出,便早早到他房里,邀請他喝酒。上午九十點鐘,酒菜準備好了。在酒席上,寧采臣留意觀察燕赤霞。寧采臣表示想和他同屋睡,燕赤霞推辭說自己喜歡清凈,寧采臣不聽,到了晚上,強行把鋪蓋都搬過來了,燕赤霞不得已,只好跟他同睡,他囑咐寧采臣:“我知道你是個大丈夫,對你也很欽佩。不過,我有些私事,不便明說。請你不要翻看我小箱子。否則,對你我兩人都沒好處。”寧采臣很恭敬地答應了。后來,各自就寢。燕赤霞臨睡前把小箱子放在窗臺上,過了一會兒,他就鼾聲如雷。寧采臣半天也睡不著。大約一更時分,他發現窗外隱隱約約有人影,正慢慢靠近窗戶朝里看,目光閃閃。寧采臣很害怕,正要喊叫燕赤霞,忽然聽見有個東西從小箱子中飛出,像一匹白綢緞閃閃亮,折斷窗戶上石格,猛然一射,隨即像電光一樣熄滅了。這時,燕赤霞醒來起身,寧采臣假裝睡著了,在暗中觀察他。只見燕赤霞拿起箱子檢查,從里面取出一個東西,映著月光嗅了嗅。那東西亮晶晶,大約有兩寸長,一片韭菜葉子大小。然后,燕赤霞把它緊緊包牢,又放進箱子里。燕赤霞自言自語:“什么老妖怪,竟敢有這么大膽子,把我箱子都給弄壞了。”于是,他又躺下來。
寧采臣覺得太奇怪了,便起身問燕赤霞,并把剛才所看到情節都告訴了燕赤霞。燕赤霞說:“既然我們已成好朋友,我也就不必再隱瞞了。我是個劍客。要不是那個石格子阻擋,妖怪當時就會死。雖說它這次沒死,但他已受了重傷。”寧采臣問他剛才藏起來是什么東西,燕赤霞說是劍,并說剛才聞它,上面有股妖氣。寧采臣說想看看這柄劍,燕赤霞拿出來給他看,原來,這是一柄亮閃閃小劍。于是,寧采臣更加重視燕赤霞。
第二天一早,寧采臣到窗外查看,發現地上有攤血跡。這天,寧采臣走出寺院,在寺院北邊,他看見一片荒冢。再一看,果然有棵白楊樹,樹上有個烏鴉巢。
寧采臣辦完事以后,急忙整理行裝準備回家。臨行前,燕赤霞設宴送行,并把破皮囊贈送給寧采臣,他告訴寧采臣:“這是劍袋。你好好收藏,它可以避妖怪。”寧采臣想跟他學劍術,燕生說:“像你這樣信義剛直君子,本來是可以學,但你是富貴階層人,不是干我這一行。”寧采臣撒謊說有個妹妹葬在寺院北邊,打算遷葬。于是,他挖出聶小倩朽骨,用衣衾包好,租船返回家。
寧采臣書齋靠近郊野。他回家后就將小倩墳建在齋外。建好安葬后,他祭祀說:“可憐你孤零零,把你葬在我小屋旁邊,這樣,你悲歡我都能聽見,希望你不會被鬼雄欺負。一杯水酒,不成敬意,請不要嫌棄,把它喝了罷!”他祝福完以后正準備回家,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喊道:“請等等我!”回頭一看,竟是小倩。聶小倩笑著謝寧采臣:“你信義,我永遠也報答不盡。請讓我隨同你回去,拜見婆婆,就是做個丫頭小妾也心甘情愿。”寧采臣細細打量她,見她肌膚細嫩,小腳尖尖,身材嬌嬌,嫵媚動人。
于是,便帶她一同回到書齋。寧采臣讓她先坐一會兒,他先進去告訴母親。他母親聽說后感到很吃驚。當時,寧采臣妻子已病了很長時間,母親叫他不要聲張,以免刺激病人。他們母子正說著話,聶小倩已悄悄進屋,跪在地上拜見寧采臣母親。寧采臣介紹說:“這就是小倩。”寧母驚慌地看了看她,心里很害怕。聶小倩說:“我孤單一身,遠離父母兄弟。承蒙公子關照,使我擺脫了困境。因此,我愿意侍奉他,以報答他恩德。”寧母見她模樣很可愛,才敢與她說話。寧母說:“姑娘肯照顧我兒子,我這個老太婆當然很高興。只是我一生僅養了這個兒子,要靠他傳宗接代,不敢讓他娶個鬼妻。”小倩說:“我真沒有二心。九泉之下人既然得不到您信任,那就讓我把公子當兄長對待,聽候您老人家吩咐,早晚伺候,行不行?”寧母覺得小倩話說得很真誠,便答應了。小倩說她想拜見嫂夫人,寧母推辭說寧妻患病在床,多有不便。小倩也就沒有去。接著,小倩立即到廚房,給母親做飯。她在寧采臣家進進出出,穿堂入室,像是來了很長時間一樣,一點都不陌生。
天黑以后,寧母有些怕她,要她先回去睡覺,卻不她準備床被。小倩意識到這是母親趕她走信號,于是,她就走了。經過寧采臣書房時,她想進去,又不敢進,在門外徘徊。寧采臣叫她,她說:“房里有劍氣,叫人害怕。前些時候在路途上不敢見你,就是這個緣故。”寧采臣頓時想起燕赤霞送給他破皮袋,于是,他趕忙把袋子拿下來掛到別房間去了。小倩這才進了書房,在燭燈邊坐下。坐了半天也沒一句話,后來,她問寧采臣:“你晚上讀書嗎?我小時候念過,現在多半已忘光了。請你幫我找一冊,夜晚空閑時我請大哥指點指點。”寧采臣答應了。 兩個人又無話可講,小倩也不說告辭。到了二更以后,小倩還坐在書房里不走,寧采臣催她,她傷心地說:“我是外地來孤魂,特別害怕到荒墓里去。”寧采臣說:“這里沒有別床,而且兄妹之間,也應該避嫌。”小倩站起身,一副愁眉苦臉要哭樣子,想邁步卻又邁不開步子。她慢吞吞地走出書房,過了臺階就不見了。寧采臣心里很可憐她,想留她睡在別床上,又擔心母親會責怪。
第二天一早,小倩向母親請安,端水給她盥洗,家務活忙個不停,而且,樣樣都合寧母心。傍晚時,小倩自動離開書齋。她經過書房時,經常借著燭光念經,直到寧采臣要睡覺時才凄然離去。本來,自從寧妻病倒以后,寧母便操持起所有家務,她已疲勞不堪。自從小倩來到家以后,寧母就清閑多了。天長日久,寧母和小倩漸漸熟悉,她對小倩也越來越疼愛。到后來,寧母已忘記小倩是個鬼變,而不忍心晚上叫她走,便把她留下來跟自己一起睡。小倩初來時,不吃不喝,半年后才開始吃點稀飯。寧采臣母子都很喜愛她,從來不說她是鬼。
不久,寧妻病逝了。寧母想收小倩做兒媳,但怕她不能生兒育女,小倩說采臣將有三個男孩,不會因為有鬼妻就沒有后代。于是,寧家大辦酒席,遍請親友。婚禮那天,小倩穿戴一新,大大方方地出來見親友,令滿堂親友都看呆了。人們不懷疑她是鬼,而懷疑她是仙人。于是各方親戚都來祝賀他們,并且爭相拜見小倩。小倩擅長畫蘭花梅花,經常作畫答謝賓客,得到畫人把畫收藏好并且以得到小倩畫作為榮耀。一天小倩靠在窗前,憂心忡忡樣子。忽然問:“革囊在哪里?”寧采臣說:“因為你怕它,所以把它收藏在了其它地方。”小倩說:“我受到生人氣息已經很久了,應該不再害怕,最好將革囊掛在床頭。”寧采臣詢問她這樣做原因,小倩說:“這幾天以來,心里憂患沒有停止過,料想金華那妖怪,記恨我逃跑了,恐怕早晚要找過來。”寧采臣于是拿革囊過來。小倩反復看了看,說:“這個是劍仙用來盛裝人頭,現在破成這樣,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我現在看到它,也還是渾身發抖。”于是把革囊懸掛起來。第二天又讓寧采臣移掛到門口。晚上兩人點燈相對而坐,忽然有一個象鳥一樣東西飛來了。小倩嚇得躲到了夾幕里,寧采臣看著那個東西如夜叉一般,雷電般眼睛,血色舌頭,渾身發光快速向前,到了門口停住了,徘徊了好久,慢慢靠近革囊,用爪子抓取革囊,好像要將它撕裂。革囊忽然響了一聲,變得跟簣一樣大,恍惚之間有鬼物從革囊里突出半身,并且將夜叉揪入了革囊,于是就安靜了下來,革囊也變回之前樣子。寧采臣又驚又怕,小倩也出來了,高興地說:“沒事了!”一起看革囊里面,只有清水而已。
幾年后,寧采臣考中進士,小倩也生下一個男孩。后來寧采臣又納妾了,小倩和她各生了一個男孩。他們孩子后來也成了一個有名望人。
拓展:
《聶小倩》賞析
《聶小倩》這篇文章的思想傾向藝術手法都很能反映蒲松齡的思想藝術追求。這是一個善與惡、美與丑構成的強烈對比,而最終善戰勝了惡、美戰勝了丑的動人故事。
小說雖寫的是聶小倩這個美麗聰明的女鬼與寧采臣相識及共患的愛情婚姻故事,但它與《聊齋志異》中其它篇的描寫男女相悅的故事的開頭迥然不同,它不似《青鳳》《嬰寧》中歌去病之于青鳳、王子之于嬰寧的一見鐘情,勇于追求;不似《林四娘》中女鬼林四娘之夜投陳公,兩情相便;也不似《呂無病》中鬼女無病因其德而使孫麒對其倍加憐愛。文章一開頭,聶小倩是由兩個夜談的女鬼引出,其貌“艷絕”,當深夜小倩迫于夜叉之命去迷惑寧采臣時,寧沒有為小倩的美色所誘,而小倩當時是除了受命害寧性命,別無他的想法,那時兩個是毫無情意可言。
除了與別的文章男女主人公相遇的開頭不同外,蒲松齡一反其對書中美麗女子不過寥寥十來字的描寫習慣,不惜筆墨對小倩的美通過不同的人的評價,用直接和間接的手法從各方面大加描繪,寧采臣開始看她時是“仿佛艷絕”;老媼夸她”小娘子端好是畫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攝去”;寧采臣在小倩謝葬骨時“審諦之,肌映流霞,足翹細筍,白晝端相,嬌艷尤絕”;連寧母因為小倩是鬼而怕她的同時也覺得“綽約可愛”;等到小倩與寧采臣成婚時“或請覿新婦,女慨然華妝出,一堂盡眙,反不疑其鬼,疑為仙”等等。作者這樣描寫聶小倩之美自有其用意,他要用聶小倩的外表美來襯托她的心靈美,也向讀者暗地說明了為什么她替妖怪惑人攝人血能一再成功。
美且慧是她最先表現出來也最易為人所發現的特點。通過婦問媼“將無向姥有怨言否?”媼答“不聞,但意似蹙蹙”這兩句對話就可以初次知道,聶小倩雖然“意似蹙蹙”“實非所樂”地去做迷惑害人的事,但她在認為“婢子不宜好相識”的老媼婦人這兩個妖物的幫兇前沒有流露出一點怨言。因為她明白這樣做不僅無用,還會因此招來更大的迫害。雖然她在被迫害時常思反抗,但由于見不到能幫助她的人,也是一直隱忍未發,直到她去寧采臣寢所先以誘而后又以財誘仍未成功,在臨去自言“此漢當是鐵石”時,心中已有主意,但仍是不敢輕舉妄動。在等到燕生,這位奇人歸時,才向寧采臣說明了原委。“妾閱人多矣,未有剛腸如君者,君誠圣賢,妾不敢欺”這句話說明聶小倩早就留心尋找適當的人選來幫助她脫離苦海,不再“歷役賤務,腆顏向人”。認識寧采臣后,聶小倩已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向他和盤托出真情,并替他指出了幸免于難的途徑。她并不是這樣簡單地一說就完了,而是想得長遠,還預先假設了金華妖物倘不為燕生所除,自己仍要被脅迫這事,因而又要寧采臣將自己的尸骨帶走,來個釜底抽薪,以絕后患。由此可見她思慮之深,心思之細。及至寧采臣帶聶小倩回家后,她“愿執箕帚”以報寧采臣的葬骨于“安宅”的大恩,而在寧母初因聶小倩是鬼不敢答應她與寧采臣的婚事時,這時聶小倩的表現很值得人尋味。她并沒有傷心哭泣,也沒有心生怨恨,而是乖巧地說:“兒實無二心。泉下人既不見信于老母,請以兄事,依高堂,奉晨昏,如何?”這樣既表明了自己對寧采臣決不會有加害之心,又給寧母及自己一個臺階下,同時還可因“依高堂奉晨昏”與寧母接近,消除寧母的疑懼,獲得寧母的歡心。簡單的一句話竟有一石三鳥之功,其心思可謂巧矣。暮后寧母害怕她,她從寧母不為她設床褥這一點窺知母意,就到寧采臣書齋“就燭下坐,移時殊不一語”,她原希望寧采臣會幫她留在寧家,同時也心中希望寧對她心存憐惜,但由于寧采臣沒有體會到她的心情,“久之”,她才主動開口借書誦讀,并請寧指正以打破僵局。而過二更后被寧促走她才“愀然曰:‘上異域孤魂殊怯荒墓。’”短短幾行話,把她的少女與嬌弱表現得淋漓盡致。此外,在寧家母子溺愛小倩而寧妻病亡,寧母隱有納女意時,小倩“微知之”,“乘間”告訴寧母自己并無惡意,且寧采臣將來不僅有當官的福運,而且還會有三個當官的兒子,不會因娶了她而失去這些,這席話打消了寧母的疑慮,正中了寧母的下懷,顯然寧母再也不會反對他們的婚事。由這些事情,聶小倩的聰慧靈巧可見一斑。然而最能顯出她的聰慧的還是她在金華妖物未來之前金華妖物即將尋她到此,并早作準備,要寧采臣取出燕生所贈的盛劍革囊,還兩次變更其所掛位置,最終消滅了妖怪。這里她的聰明表現得最為明顯與突出,簡直接近神奇了。
除了美麗聰慧外,聶小倩還具有一般女子所具的共性,即溫柔善良。她的行為舉止讓人覺得“綽約可愛”,開始受到寧母的誤解與委屈也是細聲慢語地解釋,與寧采臣相處時察言觀色從不使他為難等方面均可說明她的溫柔。至于善良,從對寧采臣所說的“被妖物威脅,歷役賤務,腆顏向人,實非所樂”即是一證。所以當她向寧母解釋自己并無惡意時所說的“居年余當知肝膈,為不欲禍行人,故從郎君來”這句話也正是她的行為的真實寫照。另外,與寧母見時不為接納,但她毫無怨言地解釋,愿兄事寧;在寧妻已久病的情況下,為減輕寧母的負擔“即入廚下,代母尸饔”,從此“朝旦朝母,捧匜沃盥,下堂操作,無不曲承母志”,使由于寧妻病臥不起后操勞家務勞累不堪的寧母自從小倩來后“逸甚”而“心德之”。她這樣做固然包含著取得寧家母子信任與好感的`因素,但更多的還是表現了她的善良。
聶小倩是一個富有人情美的藝術典型。由于“向善”的心力,她的生命完成了一個漂亮的“三級跳”:先為娼魅,二為傭姑,三為人妻。縱覽其生平,她都表現出對真善美的不懈追求和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其形象不啻是現實生活中不幸淪為煙花而又向往過上常人生活的受害婦女的化身。她昭示世人,即便身陷玄海,只要一心向善,反抗邪惡,追求光明,就能改變自身命運。只要勤勞善良,感恩負重,就會博得世人的理解和敬重。
作者在著力塑造聶小倩這個美麗聰慧心地善良而又富有反抗精神的女子的同時,還塑造了寧采臣這次要人物的形象,其性格也極為鮮明。寧采臣“廉隅自重”;因此在聶小倩開始引誘他時,他正容說“卿防物議,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恥道喪”而拒絕,又將聶所留黃金“掇擲庭墀”,認為“非義之物,污吾囊橐”。他正因為這些而得到聶小倩的敬重。寧也因為“性慷爽”,故雖自己處于危險境地而當聶小倩請求他移葬她的尸骨到安全地方時“毅然諾之”。他催促過二更仍在他書寢看書的小倩離去時說“齋中別無床寢,且兄妹亦宜遠嫌”,雖然顯得有些過于方正,但也正表現了他的剛直。蒲松齡并沒有一味地夸張他的“梗直”,也寫了他的具有人情味的一面。當他見到聶小倩因為被迫離開書齋回到荒墓時嬌弱無依的樣子時,“竊憐之”;后來“母子皆溺愛之”;及至寧母與他商議娶小倩時,“寧喜”這兩上字就充分顯示了他當時的心情。除這兩點外,他也不像一般的讀書人那樣過于迂腐。當他得知燕生可幫他避過危險時“恐燕他出,早詣邀致。辰后具酒,留意察燕”,與燕生約定同宿后料定燕生不會趕他走,而不聽燕生的“辭以性卿耽寂”“強攜臥具來”。當為聶小倩移尸骨時考慮到這為世不容又“托有妹葬此發掘女骨”。同時怕聶小倩孤魂見凌于雄鬼“因營墳葬諸齋外”能就近保護照顧她,這種種也顯示出了他的精明與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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