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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塵仙子
親愛的孩子們，很久以前，在我還年輕的時候，常常聽見人們抱怨一個討厭的矮小的老太婆。大家把她從門口趕出去，可是她又從窗口溜進(jìn)來。她是那樣的細(xì)小，那樣的輕盈，大家會說她不是在行走，是在飄蕩。我的親戚們把她比作一位小仙子。仆人們討厭她，用掃帚去趕走她，但是仆人們至多不過使她移動了一下身于，她一下子又在另一個地方出現(xiàn)了。
她老是穿著一件灰色的、骯臟的、拖在地面上的長袍，戴著一個灰白色的面罩，只要微風(fēng)吹過，這面罩就圍著她蓬松的淡黃的頭發(fā)團(tuán)團(tuán)飛舞。
因為她遭受到別人迫害，我就對她起了憐憫心，讓她安息在我的小花園里，也不怕她毀損了我的許多花兒。我和她交談，但是我不能聽懂她有意識的語言。她想接觸一切東西，還說她對于一切東西都是有益處的哩。大家責(zé)備我太寬待了她，當(dāng)我讓她接近我的時候，大家就叫我洗一次澡，換一次衣，并且威脅我說要把她的那個名字加在我的身上來。
這是一個很壞的名字，我很怕它。她是那樣的臟，大家認(rèn)為她是睡在人家的垃圾桶里和街上的垃圾箱里的。因為這樣，大家才把她叫作“灰塵仙子”。
“為什么你帶著滿身的灰塵呢？”有一天在她想吻我的時候，我問她道。
“你怕接近我，真可笑。”她帶著一種嘲笑的口吻回答我�！澳闶菍儆谖业�，你像我，你出奇地像我。但是你是一個被愚昧奴役的孩子，要我解釋給你聽，真是枉費(fèi)了我的時間哩�！�
“呢�！蔽艺f，“這好像是你第一次說出有意義的話來呢。請你為我解釋一下吧�！�
“我不能夠在這里給你解釋�！彼卮�，“我要對你講的話太長了，而且我在你家里某一個地方剛剛坐下，就有人輕蔑地把我掃開；但是，如果你愿意知道我是什么，今天晚上你睡覺的時候，把我的名字呼喚三次吧�！�
說完，她就大笑一聲跑開了，我好像看見她分裂了，像被夕陽照紅了的一縷金線那樣升了起來。
就在那天夜晚，我躺在床上，一邊打瞌睡，一邊想念她。
“我該是做了一場夢，”我對自己說，“也許這個矮小的老太婆真的是一位仙子。我怎么能夠在睡熟了的時候呼喚她呢？”
我睡著了，立刻就覺得我在叫她。我不清楚是不是已經(jīng)大聲地叫了她三次：“灰塵仙子！灰塵仙子！灰塵仙子！”
就在那一瞬間，我被帶到一個廣大的花園里去，花園里有一座神秘的宮殿，在這個奇妙住所的門檻邊，一位年少貌美。光彩照人的太太，穿著節(jié)日的盛裝，在等待我。
我跑到她面前，她一邊吻我，一邊對我說：
“喂，現(xiàn)在，你認(rèn)識灰塵仙子了嗎？”
“不，一點(diǎn)也不，太太，”我回答，“我想你在譏笑我。”
“我一點(diǎn)也不譏笑人，”她說，“但是，如果你不了解我的話，我請你去參觀一些東西，你會感到其妙無比的。我盡可能簡短地解釋一下，跟我來吧�！�
她把我?guī)У剿易蠲利惖牡胤�。這是一個明凈的小湖，好像一顆青色的金鋼鉆嵌在一個花環(huán)里那樣。湖里游著各種色彩的魚兒，有橙黃色的和瑪瑙色的，還有琥珀色的中國鯉魚，白色和黑色的天鵝，穿著寶玉般衣裳的外國鴛鴦，在水底還有紫色螺鋼的貝殼，顏色鮮明、戴著鋸齒形冠冕的鯢魚，以及沉浸和流動在銀砂床上的奇妙生物。那里還有各式各樣開著花兒的仙草，互相競賽著艷麗的顏色。在這個大池子周圍，團(tuán)團(tuán)圍住幾層頭頂白玉冠冕的云斑石柱，石柱上部是用最珍貴的寶石鑲成的。隱藏在牡丹蔓、茉莉、藤蘿、苔薛和忍冬的架下，有成千的雀鳥在建筑它們的暖巢。各種顏色的芬芳玫瑰，在湖水里照出了倒影，水里也反映出排列在圓穹下的柱頭和大理石的雕像。在湖水的中央，射出鉆石和珍珠的火箭式噴泉，顆顆落在巨大的螺細(xì)盤內(nèi)。
這種圓形劇場式的建筑后面，展開了一片悅目的花壇，被開遍花、結(jié)滿果的大樹籠罩著，這些樹的枝干被葡萄藤纏繞著，在云斑石的柱子后面，形成一系列被翠葉鮮花圍繞著的圓柱。
那仙子叫我和她坐在一個山洞的旁邊，從洞里流出一道音調(diào)和諧的瀑布凋圍鋪上美麗的帶子編成的蜈蚣式彩氈、和新鮮苔蘚堆成的絲絨，上面濺上了鉆石般的水珠。
“你在這里看見的一切，”她對我說，“都是我的作品，這一切都是灰塵做成的。把我的袍子在云端一抖，就供給了這樂園里一切的材料。我的朋友，名叫火的，把它們送進(jìn)空氣里去，把它們收集起來，燒煉，結(jié)晶。我的仆人，名叫風(fēng)的，使它們在潮濕中、在云里的電氣中飄蕩。當(dāng)它們落到地面以后，它們再凝聚起來；于是這個已經(jīng)凝固了的大地，充滿了我的肥沃的物質(zhì)；雨把它們砌成花崗石、云母石、大理石以及各式各樣的礦物和巖石之后，再分解成為沙土和肥料。”
我聽了不十分了解，我想仙子還要繼續(xù)迷惑我的。她能夠把灰塵變成泥土，還有理由可以說；但是她用從天上落下來的灰塵來制造大理石、花崗石和別的礦物，我就一點(diǎn)兒也不相信了。我不敢反駁她，我不由自主地面向她，看她是不是認(rèn)真地在說這類的荒唐話。
我一轉(zhuǎn)身，卻找不著她了，我是多么的驚異呀！但是我聽見她從地下發(fā)出來的聲音，她在叫我。我不由自主地也落到地下去了。我來到一個恐怖的地方，到處都是火焰。人們談到的地獄，我想就在這里了。紅、藍(lán)、綠、白、紫各種的光線，有時暗淡，有時耀眼，完全代替了日光，即使日光射到這里，從這洪爐冒出來的蒸汽也會使它完全失去光明。
可怕的喧囂聲、刺耳的呼哨聲、爆炸聲、雷霆霹靂聲，充滿了我走進(jìn)的黑云洞。
在這一切混亂當(dāng)中，我看見灰塵小仙子重新出現(xiàn)了，她的土色的面貌，配上骯臟難看的衣服，又是她的老樣子了。她跑來跑去，不停地工作：推掀、堆集、揉合，還澆上強(qiáng)烈的硫酸，總之她做些我不懂得的工作。
“不要害怕，”她發(fā)出一種把這地獄里震耳的喧囂都壓住了的聲音，對我說，“這里是我的實驗室。你不懂得化學(xué)嗎？”
“我連一個字也不懂，”我叫道，“而且我也不愿意在這樣的地方學(xué)習(xí)�！�
“你想懂得，你就該安心學(xué)習(xí)。住在地面上，和花、鳥、家畜生活在一起，在清水里沐浴，吃香甜的水果，在青草和雛菊做成的地氈上行走，自然是很適意的。你以為人類的生活一向就是住在幸福的樂園里�，F(xiàn)在我該把萬物的開始，把作為你的祖先、你的母親又是你的乳娘的灰塵仙子的本領(lǐng)通通告訴你�！�
這些話一說出口，那矮小的老太婆就把我推倒，同她一道，一股腦兒滾下深淵去了，接連穿過毀滅性的火焰、可怕的爆炸、黑沉沉的辛辣的煙霧、熔化的金屬、火山噴發(fā)出來的巖漿。
“這就是我的洪爐，”她對我說，“這就是我鍛煉材料的地下室。你看，對于解脫了身體軀殼的精靈說來，這里卻是一個好地方。你把你的軀殼留在床上，只是你的精神同我在一起。所以你可以接觸撫摸這些原料。你不懂化學(xué)，你還不知道這些原料是什么做成的，你更不明白地上的固體是經(jīng)過了哪種神秘的手法才變成氣體的，這些氣體在空間是星云，可以像太陽那樣發(fā)光。你是孩子，我不能把創(chuàng)造的秘密昭示給你，你的教師們也費(fèi)了很多的時間才明白這些秘密。但是我可以把我烹調(diào)成的產(chǎn)品給你看看。這里的一切在你看來都有一點(diǎn)糊涂。讓我們更上一層爬上梯子跟我來吧。”
一架無限長的梯子，立刻呈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跟著仙子穿進(jìn)黑暗，她周身明亮，像火炬般發(fā)光。借了這光，我看見許多龐大的貯藏所，那里有玫瑰色的泥漿，白色的晶體，又黑又亮又大的玻璃質(zhì)薄片，它們都被仙子的手指捻碎；她又將晶體搞成小塊，和玫瑰色的泥漿混合起來，再把這些混合物放在她所謂的微火上去烘。
“你做的什么菜肴��？”我問她。
“是你這種可憐小生命很需要的一種菜肴，”她回答，“我在制造花崗石，就是用灰塵去制造出最堅硬最有抵抗力的石頭來。如果要把哥西特和弗列惹冬（在希臘神話里，這是地獄里的兩條河——原注。）堵塞住，那是很需要這種巖石的。用這些元素我也制造出各式各樣的混合物來，像片麻石、石英、滑石、云母石等等，這是人們稱呼它們的俗名。從我這些灰塵而來的一切，再加上另外一些灰塵，我便造出新的物質(zhì)來，它們是青石、沙土和沙石。我又能干，又有耐性，為著不斷的再凝結(jié)，把它們搗成粉末。做糕餅的原料不是面粉嗎？現(xiàn)在，我關(guān)上我的火爐，留著幾個通風(fēng)眼，以免它們炸裂。我們將要爬上去看看上面的情況。如果你感覺疲倦，你可以睡一會兒，因為做這件工作，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當(dāng)仙子把我叫醒的時候，我已經(jīng)失掉了時間的觀念。
“你已睡了好幾個世紀(jì)了！”她對我說。
‘仙子夫人，究竟多長時間？”
“去問你的老師吧，”她冷笑一聲回答，“讓我們再上梯子吧�！�
她讓我爬上幾層有各種貯藏室的高樓，在那里我看見她在弄金屬的酸化物，并且從這些東西制造出石灰石、黏土、陶土、青石、云石。因為我問她金屬的來源，她對我說：
“你想知道的真多呀！你們的科學(xué)家可以用水和火來解釋許多現(xiàn)象。但是，當(dāng)我的火山灰被深淵里的風(fēng)刮起，造成一團(tuán)云霧的時候，帶水汽的云推動著它們，形成了風(fēng)暴的旋渦，再加上雷霆的神秘磁力，高空的風(fēng)吹向地面，造成暴雨，這時候，天地當(dāng)中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情，你們的科學(xué)家是不是也能知道呢？那里就是起初那幾個貯藏所的來源，你去看看它們的神秘的變形吧�！�
我們爬了上去，看見白堊粉、大理石、石灰石和足夠建筑像地球一般大的城市的材料。她用篩、滲透、化合、煮炙等等方法去操作，我對于她這樣制造出來的東西覺得非常的驚奇，她對我說：
“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還有很多東西等著你去看哩！你且看在這些石頭里所顯現(xiàn)的生命吧。”
她走近一個海一般大的池子，把手臂浸了下去，首先拿出一些奇妙的植物，接著拿出更奇妙的動物，這些動物還有一半是植物，然后是獨(dú)立自由的生物，先是貝殼，最后才是魚類，她一面使它們活躍起來，一面說：
“這些就是我在水底下所能制造的東西。但是還有更好的，你且轉(zhuǎn)過身去望望河邊吧�！�
我回頭一望：石灰石和它的混合物再加上矽土和陶土，在表面上形成一種棕黃色的肥沃的細(xì)塵，許多很奇怪的毛發(fā)式的植物便從那上面生長出來。
“這就是有植物的土地了，”仙子說，“再等一會你就可以看見樹木從土里長出來�！�
真的，我看見有干的植物很快地成長，上面還棲息著爬蟲和飛蟲。在水邊還有一些我不認(rèn)識卻使我感到恐怖的生物在活動。
“這些動物在未來的大地上不會使你害怕的，”仙子說，
“它們命中注定要用它們的尸體來肥沃土地。這里還沒有人害怕它們哩�！�
“等一等！”我叫道，“你看這樣多的怪物，給我作出了不好的榜樣！你竟把大地交給了這些互相吞食的動物。為我們制造肥料，你便需要這樣多的屠殺和這樣多的愚蠢行為嗎？我知道它們對于別的事物是無用的，但是我不明白為什么要創(chuàng)造這樣多的動物，到頭來既沒有什么結(jié)果，又沒有留下什么有益的成績？”
“不講別的，施肥也重要呀，”仙子回答，“這些肥料便為源源而來的各種生物創(chuàng)造出有利的條件�！�
“但是后來的生命也要按照次序消滅的，我很知道那個。我也知道創(chuàng)造到了人類才算完美，至少別人對我這樣說，我也這樣相信。但是我還沒有想到生命的創(chuàng)造和生命的毀滅，這實在過于浪費(fèi)，真是太可怕、太可憎了。這些可憎惡的形體，龐大的兩棲動物，巨大的鱷魚，爬行浮游的生物，好像生來就是為了使用牙齒，吞食別的生物的……”
我的憤怒使灰塵仙子感到十分有趣。
“物質(zhì)就是物質(zhì)，”她回答，“物質(zhì)在變化中總是合乎邏輯的。人們的精神便兩樣了，你自己便是一個證據(jù)，你還不是把許多美麗的雀鳥和一群比這些還漂亮還聰明的生物，拿來食用嗎？還用得著對你解釋：沒有不斷的毀滅便沒有不斷的創(chuàng)造，你想把自然的法則推翻嗎？”
“是的，我這樣想，我希望一開始一切便是完善的。如果自然是一位神通廣大的仙子，她很可以免除這一切恐怖的嘗試，造出一個理想的世界來，生活在世界上的都是天使，在不變化的、永遠(yuǎn)美麗的創(chuàng)造里，過著智慧的生活�！�
“神通廣大的仙子有她最高的目的，”灰塵仙子答道，“她不想停留在你所認(rèn)識的事物上面。她不斷地在工作，在發(fā)明。對于她，生命是不能停頓的，靜止便是死亡。如果一切都不變化，天才的君主的事業(yè)也就終止了，這位崇高的、不斷地活動的君主，也就和他的事業(yè)一齊同歸于盡了。你所生活的世界，你覺醒過來要轉(zhuǎn)回去的世界，你們?nèi)祟惖氖澜纾阋詾楸裙糯鷦游锏氖澜缫靡恍�，你卻不滿意你的世界，因為你想在那里過永恒的、純智慧的生活，可是這個可憐的行星，還在它的嬰孩時期，它的命運(yùn)還在無窮盡的變化當(dāng)中。未來會使你們這些軟弱的人類、男女群眾，借著科學(xué)、理智和善良，變成仙子和天才的。想想我給你看過的，你該明白依靠本能的原始生物和你是差不多的。也許在你所居住的地球上，有一天你們靠著智慧去生活，才會和過去不同，未來世界的人民才有權(quán)力輕蔑你，正如你今天輕蔑大爬蟲的世界一樣�！�
“好，”我回答，“如果我看到過去，會使我更愛將來，那么，讓我繼續(xù)多看一些別的吧。”
“記好，”仙子說，“我們不要太輕視過去，以免忘恩負(fù)義地犯了輕視現(xiàn)在的錯誤。人類的智者利用我供給它的物質(zhì)，一開始就可以造成奇跡。瞧這個怪物，你們的學(xué)者把它叫作魚龍，特別瞧它的眼睛。”
“這些眼睛比我的頭還要大，真使我害怕。”
“這些眼睛比你的眼睛高明得多，它們可以隨意變成近視眼或者遠(yuǎn)視眼。它們像望遠(yuǎn)鏡那樣從很遠(yuǎn)的地方，就能看見它們要捕捉的對象；對象很接近的時候，這對眼睛稍微收縮一下，又能夠看得清楚，用不著戴上眼鏡。在創(chuàng)造的這一階段里，大自然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使動物運(yùn)用思想。大自然把為了適應(yīng)環(huán)境所需要的器官巧妙地賦予生物，這是一個美妙的開始，你不覺得嗎？像這樣繼續(xù)下去，以后的生物愈來愈美妙。你以為是可憐的、蠢笨的或者脆弱的生物，轉(zhuǎn)眼就會變成能夠適應(yīng)環(huán)境的主角�！�
“可是這些動物，只想到養(yǎng)肥自己！”
“你還要它們想什么呢？大地并不需要人類的贊美。上天在今天仍如往常一樣存在，并不因生物的歌頌祈禱，增加它的光輝和它的莊嚴(yán)。不要懷疑，你小行星上的仙子是認(rèn)識那偉大的根源的；如果這仙子受命去創(chuàng)造一種能夠測度這根源的生物，她把你不能了解的東西放在時間的法則下面，可是你生活的時間過于短暫，也不能夠明了這工作的進(jìn)展。你以為時間是緩慢的，其實演化是電光般的迅速。我要暴露你智慧的弱點(diǎn)，在你面前展開不可數(shù)計的世紀(jì)的結(jié)果。只是瞧著，不要爭辯，利用我對你的同情吧。”
我覺得仙子的話是合理的，我盡量睜大眼睛去看地上情況的轉(zhuǎn)變。我看見各式各樣的植物和動物在生長在毀滅；按本能說，它們是愈來愈奇妙；按形態(tài)說，它們是愈來愈完美。大地逐漸被我們今天所看見的生物充塞，變成一個燦爛的花園，這花園又不斷地被災(zāi)禍改變面貌。地上的生物，在我看來，已經(jīng)沒有從前那樣貪吃，對于它們的后代更加關(guān)切。它們?yōu)樽约旱募易褰ㄖ鹂梢跃幼〉姆课荩⑶冶憩F(xiàn)對于它們的住處的留戀。一個舊的世界過去，另外一個新的世界出來，我看得很明白，簡直像神話劇那樣，一幕一幕地變換。
“休息一會吧，”仙子對我說，“因為你剛才跑了幾萬個世紀(jì)，你也許沒有想到吧；猴先生的統(tǒng)治結(jié)束了以后，人先生就要出現(xiàn)了�！�
我疲倦極了，睡著了，一覺醒來，我覺得又在仙子的宮殿里的舞會上，她變得又年輕又美麗，而且打扮得很標(biāo)致。
“你看見的這一切美麗東西和美麗人物，”她對我說，“我的孩子，哼，他們都是灰塵！這些云母石和大理石的壁是搗碎后燒得恰到火候的分子的灰塵。這些石墻是混合適當(dāng)?shù)氖沂突◢徥幕覊m。這些琉璃燈、水晶盞是人們仿效自然，用手炙出來的細(xì)沙。這些瓷器、陶器是被人叫作陶土、瓷土的長晶石的粉末制成的，陶瓷是中國人首先發(fā)現(xiàn)，并且把它拿來制成陶瓷器具的。舞女們所戴的鉆石，是結(jié)晶的石炭粉末。珍珠是由牡蠣吸到它們的貝殼里去的磷酸石灰變成的。黃金和一切金屬，都不過是無限小的分子好好地堆集、組合、熔化、燒灼、凝結(jié)而形成的。這些美麗的植物：絳色的玫瑰、有斑點(diǎn)的百合、芬芳的柜子都是由我特別制造的灰塵所產(chǎn)生的；這些聽著音樂，跳舞歡笑的男女，這些活躍的人兒，他們也是我的作品，你不要不高興，他們是因我而生，死后又回到我的懷抱里來的灰塵�！�
她剛說完這句話，舞會和宮殿一齊消逝了。我覺得仙子和我在一塊麥田里面。她俯身下去，拾起一塊石頭，里面有一片嵌進(jìn)去的貝殼。
“請看，”她對我說，“這是我給你看過的在生命初期活著的生物，成了化石的狀況�，F(xiàn)在它是什么呢？磷酸石。人們把它研成細(xì)灰，作為矽酸太多的土地的肥料。你看，人們開始明白了一件事：自然是人類的老師，永遠(yuǎn)需要向它學(xué)習(xí)�！�
她用指頭把這塊化石捻碎，把粉末撒在耕過的士地上，說：
“這個東西現(xiàn)在到了我的廚房里了。我播下的種子必須先毀滅，芽兒才能生長。一切灰塵都是這樣的，不管它們是植物、動物或者人類。它們得到生命以后，一定要死亡，這沒有什么可憂愁的。因為有了我，它們總是可以恢復(fù)原來的狀況，死亡以后，再得著生命。再見吧，我愿意你永久紀(jì)念我。你很羨慕我的跳舞的衣裳。給你一小片吧，好教你在閑暇的時候去研究它�！�
一切都消逝了，我睜開眼睛，仍然躺在床上。太陽已經(jīng)升起，把一線美麗的光輝送進(jìn)屋里來。我瞧瞧仙子遞到我手里的那一片衣料，那只是一小撮灰塵，可是我的精神還沉醉在美妙的夢境里，我的智慧已經(jīng)能夠分辨這些灰塵式的細(xì)小原子了。
我沉醉在驚奇里，我驚奇著一切：空氣、水、太陽、黃金、鉆石、灰燼、花粉、貝殼、珍珠、蝴蝶翅膀上的粉末、絲、蠟、鐵、木、顯微鏡下的尸體；但是在這一切看不見的最微小的混合體當(dāng)中，我感到有一種不可捉摸的生命在醞釀，它好像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孵化成形；好像要在玫瑰色的朝陽的光輝里，熔化成黃金般的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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