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李建成的歷史評價
導語:李建成是唐朝李淵的太子,為唐朝的建立立夏犬馬功勞,讓我們一起來了解一下吧!
溫大雅:太子及王俱稟圣略,傾財賑施,卑身下士。逮乎鬻繒博徒,監門廝養,一技可稱,一藝可取,與之抗禮,未嘗云倦。故得士庶之心,無不至者。
劉昫:建成殘忍,豈主鬯之才。
劉昫:有功曰祖,有德曰宗。建成、元吉,實為二兇。中外交構,人神不容。
司馬光:向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隱太子有泰伯之賢,太宗有子臧之節。
王夫之:太原之起,雖由秦王,而建成分將以響長安,功雖不逮,固協謀而戮力與偕矣。
陳寅恪:然高祖起兵太原,李建成即與太宗各領一軍。及為太子,其所用官僚如王珪、魏徵之流即后來佐成貞觀之治的名臣,可知李建成亦為才智之人。
黃永年:其實從第一手文獻《大唐創業起居注》來看,從太原起兵到高祖進入長安稱帝建唐,建成的功業并不亞于李世民;至于政事上,《舊唐書.建成傳》說建成當了皇太子后,“高祖憂其不嫻政書,每令習時事,自非軍國大務,悉委決之”,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讓建成主持日常工作,學習做皇帝。而史書即使按太宗李世民定的調子多作改竄,也找不到建成此時在政事上弄得如何糟的話。相反,倒可以知道建成在這方面的經驗至少要比李世民豐富得多。”
對于李建成的功業問題,唐史學者李樹桐在他的《唐隱太子軍功考》一文中已有精辟論述,其文考證精詳,論證扎實嚴密,素為治唐史者所推重。現引全文如下,供有興趣的讀者參考。
唐隱太子軍功考
文/李樹桐
一 、引言
《舊唐書》卷六十四《隱太子建成傳》說:
及劉黑闥重反,王珪、魏徵謂建成曰:“殿下但以地居嫡長,爰踐元良,功績既無可稱,仁聲又未遐布。……”
同傳又說:
太宗乃射之,建成應弦而斃……建成等兵遂敗。高祖大驚,謂裴寂等曰:“今日之事(指玄武門之變)如何?” 蕭瑀、陳叔達進曰:“臣聞內外無限,父子不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建成、元吉,義旗草創之際,并不預謀,建立已來,又無功德。……”
傳后《贊》曰:
有功曰祖,有德曰宗,建成、元吉,實為二兇,中外交構,人神不容。
假設王珪、魏徵、蕭瑀、陳叔達所說的話為真,則隱太子建成是無功績可言的。史官所贊如果正確,則建成為所謂“二兇”之一,是人神不容的。但“成者王侯敗者賊”,是人們向來所難免的觀點。建成是玄武門之變中的失敗者,史官記載其事,不無掩功益過之嫌。現在假設真的認為建成毫無功績,和唐初其他一些史實,還會發生不可解的矛盾。建成究竟有沒有軍功?如有,有哪些?茲試考之。
二、平西河、克長安的軍功
《舊唐書高祖本紀》記載:
六月甲申,命太宗將兵徇西河,下之。
同書《太宗本紀》記載:
及義兵起,乃率兵略徇西河,克之。
倘若這記載不錯,則平西河并非建成之軍功。
《舊唐書》卷六十四《隱太子建成傳》說:
建成至(太原),高祖大喜,拜左領軍大都督,封隴西郡公,引兵略西河郡,從平長安。
據此,建成會經引兵略西河的。記載既彼此矛盾,究竟建成會經略西河沒有呢?《大唐創業起居注》卷一說:
帝(指唐高祖)曰:“西河繞山之路,當吾行道,不得留之。”六月甲申,乃命大郎(建成)、二郎(世民)取之。除程命赍三日之糧。時文武官人并未屬置,軍中以次第呼太子、秦王為大郎、二郎,臨行,帝語二兒曰:“爾等少年,未之更事。先以此郡,觀爾所為,人具爾瞻,咸宜勉力。”大郎、二郎跪而對曰:“兒等早蒙弘訓,稟教義方,奉以周旋,不敢失墜。家國之事,忠孝在焉。故従嚴令,事須稱旨。如或有違,請選軍法。”帝曰:“爾曹能爾,吾復何憂。”于時義師初會,未經講閱。大郎等慮其不攻,以軍法為言。三軍聞者,人皆自肅,兵向西河。大郎、二郎在路,一同義士,等其甘苦,齊其休息。風塵警急,身即在前行。民間近道果菜已上,非買不食。義士有竊取者,即遣求主為還價,亦不詰所竊之人。路左有長老或進蔬食壺漿者,……軍人等同分,未嘗獨受。如有牛酒饋遺,案輿來者,勞而遣之曰:“自隋法也,吾不敢。”頗慮前人有限,遂為終日不食以謝之。于是將士見而感悅,人百其勇。至西河城下,大郎、二郎不甲,親往喻之。城外欲入城,人無問男女小大,并皆放入城內。既見義軍寬容至此,咸思奔赴,唯有郡丞高德儒執迷不反。己丑,以兵臨之,飛梯才進,眾皆爭上。郡司法書佐朱知瑾等従城上引兵而入,執德儒以送軍門。……仍命斬焉。自外不戮一人,秋毫不犯。往還九日,西河遂定。師歸,帝聞喜曰:“以此用兵,天下橫行可也。”是日即定入關之策。
考《大唐創業起居注》(以下簡稱《創業注》)為溫大雅所著。大雅是唐高祖起義后的大將軍府記室參軍,專掌文翰,《創業注》所記,多系他親見或親聞的記錄。而且取西河之時,高祖命溫大雅之弟大有與建成、世民偕行。(《創業注》、《通鑒》均有記載),大雅縱未全部親見,亦必聞之于乃弟,所記當是實情。更重要的,以后太子建成合秦王世民不睦時,秦王命大雅鎮洛陽,可知大雅是接近秦王的。倘若取西河時,建成不曾參加,溫大雅決不會把建成參加進去以分秦王之功。所以大雅所記是可信的。相反的,《舊唐書》之作,大多根據高祖太宗實錄。而實錄時太宗于貞觀年間令許敬宗所作的。許敬宗修實錄時的態度,是“輒以己愛憎,由事刪改。”(據《舊唐書許敬宗傳》)如此,溫大雅的《創業注》,較之淵源于實錄的《舊唐書》,可靠得多了。
《通鑒》卷一百八十四,義寧元年六月“西河郡不從淵命,甲申,淵使建成、世民將兵擊西河”文下,司馬光加考異曰:
《創業注》:“命大郎、二郎率眾討西河”,高祖、太宗實錄但云:“命太宗徇西河。”蓋史官沒建成之名耳。唐殷嶠傳:“從隱太子攻西河。”今從《創業注》。
是司馬光已考出“史官沒建成之名”來了。《唐鑒》卷一,隋大業十三年載:
高祖使建成、世民將兵擊西河郡,攻拔之,執郡丞高德儒。
建成具有攻拔西河的軍功,是無可置疑的了。
關于唐高祖攻克長安事,《新唐書·高祖本紀》記曰:
十月辛巳,次長樂宮,有眾二十萬,隋留守衛文升等奉代王侑守京城,高祖遣使諭之,不報,乃圍城……十一月丙辰,克京城。……
《通鑒》卷一百八十四義寧元年載:
甲辰,李淵命諸軍攻城,約毋得犯七廟及代王宗室,違者夷三族,……十一月丙辰,軍頭雷永吉先登,遂克長安。
若以上記載確實,唐高祖攻克長安,與建成絕不相干,他那有軍功可言?《大唐創業起居注》卷二說:
十月辛巳,帝(指唐高祖)至壩上,仍進營,停于大興城春明門之西北,與隴西、敦煌二公諸軍二十萬會焉。……辛卯,命二公各將所統兵往援,京城東面、南面,隴西公(建成)主之,西面、北面,敦煌公(世民)主之。……十一日(月之誤)丙辰昧爽,咸自通城。帝聞而馳往,欲止之而弗及。才至景風門,東面軍頭雷永吉等已先登而入。守城之人分崩。……
根據以上記載,則先登而入長安城的,是建成的東面軍頭雷永吉。也就是建成具有攻克長安的軍功。
在兩種記載不同時,需要考察哪一種記載比較可靠,《創業注》之價值,前已論定。新舊《唐書》和《通鑒》的取材,大致是根據高祖太宗實錄。實錄所記多失真實,已為史家定論。理由詳見拙作《李唐太原起義考實》等文,茲不多贅。
《創業注》既較淵源于實錄的新舊《唐書》和《通鑒》為可信,則建成實具有克長安的首功,已屬可信。
《通鑒》卷百八十四,義寧元年,“十一月丙辰,軍頭雷永吉先登”之下,司馬光加考異曰:
唐高祖實錄作雷紹,今從創業注。
據此,更可進一步的明了實錄掩沒建成軍功的方法,是將雷永吉改為雷紹,而且不書明屬于建成東面軍,致使雷紹和建成脫了節。本源既明,建成具有首克長安的軍功,是絕對可信的事實。
三、備突厥平稽胡的軍功
《舊唐書高祖本紀》武德三年載:
秋七月壬戌(初一)命秦王率諸軍討王世充,遣皇太子領蒲州以備突厥。
《新唐書高祖本紀》武德三年載:
七月壬戌,秦王世民討王世充;甲戌(十三日),皇太子屯于蒲州以備突厥。
由以上兩條記載合起來看,遣皇太子的命令,雖于七月一日和命秦王的命令同日發出,但是及至皇太子到達蒲州時,已是七月十三日了。
在這兩條記載之后,無論《舊唐書》、《新唐書》,或《通鑒》等書里的每一條記載,都很難看出建成有軍功來。因為實錄時有意掩沒建成之功的,前面已作定論。在淵源于實錄的諸書里,不容易找到建成的軍功,自屬當然。要考建成有沒有軍功?必需先從當時的環境和建成的任務以及職權等問題著眼,茲依次研究如下:
在隋末唐初,突厥是據有中國北境的強大實力。唐高祖起義時,曾向突厥借兵。突厥恃功驕橫,恣求無厭。高祖以中原未定,每優容之。唐的目的在求逐步統一,而突厥則希望中國分裂混亂,以便它其中取利。突厥嘗以兵力幫助割據中的群雄,如梁師都、劉武周等,并且給以封號,目的就在此。
《舊唐書》卷五十六《梁師都》傳說:
及劉武周之敗,師都大將張舉、劉旻相次來降。師都大懼,遣尚書陸季覽說處羅可汗曰:“比者中原喪亂,分為數國,勢均力敵,所以北附突厥。今武周既滅,唐國亦大,師都甘從亡破,亦恐次及可汗。愿可汗行魏孝文帝之事,遣兵南侵,師都請為鄉(向)導。”處羅從之。
突厥處羅可汗所以聽從梁師都的話,目的就是阻止唐帝國的統一。
《舊唐書》卷一百九十四上《突厥處羅可汗傳》說:
隋煬帝蕭后及齊王暕之子政道陷于竇建德。(武德)三年二月,處羅迎之于牙所,立政道為隋王。隋末中國人在虜庭者,悉隸于政道。行隋正朔,置百官,居于定襄。
這又是處羅可汗分化中國陰謀的實行。《通鑒》卷一百八十八,武德三年六月載:
武周既敗,是月處羅至晉陽,總管李仲文不能制,又留倫特勒使將兵數百人,云助仲文鎮守,自石嶺以北皆留兵戍之而去。
同書同卷同年秋七月又載:
壬戌(初一)詔秦王世民督諸軍擊世充。……
癸亥(初二)突厥遣使潛詣王世充,潞州總管李襲譽邀擊敗之,虜牛羊萬計。
驃騎將軍可朱渾定遠告并州總管李仲文與突厥通謀,欲俟洛陽兵交,引胡騎直入長安。
甲戌(十三日)命皇太子鎮蒲反(坂)以備之。又遣禮部尚書唐儉安撫并州。踅(暫)廢并州總管府,徵仲文入朝。
根據以上諸條記載,可知在秦王世民東擊王世充時,突厥與王世充溝通。處羅可汗在石嶺以北留兵戍守。并州總管李仲文為突厥所制,他們有乘機直襲長安的企圖。正在這時,建成鎮守蒲州,以備突厥,他的責任當然在防止突厥南下和王世充溝通,并且防止突厥和李仲文的西寇,以鞏固京師長安。
《舊唐書高祖本紀》記載:
秋七月壬戌,命秦王率諸軍討王世充,遣皇太子鎮蒲州以備突厥。
對秦王已書明“率諸軍”,對皇太子則未有“率諸軍”的字樣,究竟皇太子的職權怎樣?史官既有意給略掉,只有從此事以前和以后的史書考察推斷。《舊唐書高祖本紀》義寧元年六月載:
癸巳,建大將軍府,并置三軍,分為左右,以世子建成為隴西公左領大都督,左統軍隸焉。太宗為敦煌公右領大都督,右統軍隸焉。
《通鑒》卷一百八十四義寧元年九月載:
丙寅,淵遣世子建成司馬劉文靜帥王長諧等諸軍數萬人,屯永豐倉守潼關以備東方兵。慰撫使竇軌等受其節度。敦煌公世民帥劉弘基等諸軍數萬人徇渭北,慰撫使殷開山受其節度。
由此可知在高祖起義后,建成、世民即同樣為高祖以下的統帥,所領軍隊多至數萬。《舊唐書高祖本紀》義寧二年(即武德元年)載:
春正月戊辰,世子建成為撫寧大將軍、東討元帥,太宗為副,總兵七萬(《通鑒》稱十余萬人),徇地東都。
據此可知那時建成已是至少七萬軍的元帥,而且鼎鼎大名的唐太宗,那時還是建成的副元帥。及武德元年六月七日,建成被立為太子。他的地位,較作世子時,只有更為重要。那時,他們兄弟間尚沒有失和,建成沒有過失,他的職權,于理決不至于降低。(所謂高祖欲廢建成立太宗之說,實系史官以后偽造,參閱拙作《唐高祖三許立太宗辨偽》——見師大學報第六期)《舊唐書高祖本紀》武德四年正月載:
辛巳,命皇太子總統諸軍討稽胡。
《通鑒》卷一百九十武德五年十一月載:
甲申,詔太子建成將兵討黑闥,其陜東道大行臺及山東道行軍元帥,河南河北諸州并受建成處分。得以便宜從事。
同書卷一百九十一武德七年載:
上將幸仁智宮,命建成居守。
在太子建成鎮蒲州以前和以后,都是稱元帥或謂總統諸軍,或令居守,可見高祖對建成依任之重。而在鎮蒲州之時,既沒有書明任何名義,又未書明建成的職權,這顯然是史官為壓低建成的地位而略去的。事實上決不可能沒有名義沒有職權的。《唐會要》卷四載貞觀十七年閏六月(太宗)詔曰:
皇太子地惟儲副,寄深監撫,兼統禁旅,是允舊章。……大將已下,并受處分。
據此詔以證前事,可知向來太子地位之重,職權之大。
突厥是當時唐的強敵,應付突厥是一件艱巨的工作。指揮備突厥的軍事,責任決不輕于討伐僅據伊洛之地的王世充;事權應當統一而不應當政出多門,必為唐高祖所了解。而且唐初的軍權,向來全是操在高祖、建成、世民他們父子兄弟的手里。其次握有部分軍權的是皇室諸王,如淮安王神通、河間王孝恭等。至于非皇族的將領,最著名的如李靖、李勣等,在武德初年,都沒有脫離皇室諸王的指揮的。秦王討勢力微弱的王世充,尚是率諸軍;太子建成鎮蒲州的任務既是備更強的突厥,他的職權必是膺一方之任的。最低限度,并州及并州以北對突厥的前線,勢必是受建成節制的。不然的話,不只和先后的事例相違,而且在事實上建成只身怎能擔負起“備突厥”的重任!
前面曾經論定史官既掩沒建成克西河之功,又掩沒建成克長安之功。至于書寫建成鎮蒲州以后的軍事,史官怎能改變了掩沒建成之功的一貫態度呢?有以上的認識,然后才可以考建成鎮蒲州以后所建的軍功。
《新唐書高祖本紀》,武德三年七月載:
丙戌(二十五日)梁師都導突厥稽胡寇邊,行軍總管段德操敗之。
《通鑒》卷一百八十八武德三年七月亦載:
梁師都引突厥稽胡兵入寇,行軍總管段德操擊破之,斬首千余級。
《新唐書》記時間,而未記斬首數,《通鑒》記斬首數而未記時間,合而觀之,可得全貌。
建成于七月十三日屯于蒲州,段德操于七月二十五日擊破了梁師都所引導的突厥稽胡入寇的兵,是段德操的軍功,建立于建成屯蒲州的十二天以后。如按《舊唐書》所記,建成鎮蒲州之命,早在七月初一日,則段德操早已入建成指揮之下了。(據《通鑒》看建成統諸軍討稽胡的時候,段德操又以延州總管破稽胡,段德操當是建成的得力部將)段德操的軍功也就是太子建成的軍功。史官掩沒建成軍功的方法和克長安時不記雷永吉為建成部下,是前后如出一轍。
《通鑒》卷一百八十八武德三年載:
八月癸卯,梁師都石堡留守張舉帥千余人來降。九月庚午,梁師都將劉旻以華池來降,以為林州總管。
由梁師都的將張舉、劉旻的來降,可知段德操擊敗梁師都引導的突厥稽胡入寇所發生的影響,是梁師都的軍心離散。《通鑒》武德三年十一月載:
張舉、劉旻之降也,梁師都大懼,遣其尚書陸季覽說突厥處羅可汗曰:“……師都請為向導。”處羅從之。謀使莫賀咄設入自原州,泥步設與師都入自延州,處羅入自并州,突利可汗與奚、霫、契丹、靺鞨,入自幽州,會竇建德之師。自滏口西入,會于晉絳……處羅又欲取并州以舉楊政道……將出師而卒。
突厥處羅可汗之死,當時傳言為鄭元璹所毒。是否屬實,非本為研究目的。所欲研究的為:新繼汗位的頡利可汗為何不繼處羅可汗的遺志而來侵的問題。
《舊唐書高祖本紀》武德三年載:
十月庚子,懷戍(戎)賊帥高開道使降,授蔚州總管,封北平郡王。
《通鑒》武德三年十二月載:
突厥倫特勒在并州為民患,并州總管劉世讓設策擒之。上聞之甚喜。張道源從竇建德在河南密遣人詣長安,請出兵攻洺州以震山東。丙午,詔世讓為行軍總管使將兵出土門趣洺州。……竇建德行臺尚書恒山胡大恩請降。
據有幽州的羅藝,早于武德三年初來降,高開道、胡大恩又相繼來降,在備突厥的防線上,已較前為鞏固了。而突厥在并州的倫特勒又為唐軍所擒。(通突厥的李仲文已被徵入朝。后來伏誅。)新即汗位的頡利可汗,雖然“承父兄之資,兵馬強盛,有憑陵中國之志”,在一時也無機會對中國發動攻勢了。比較太子剛出鎮蒲州時(三年七月),經五個月的時間,唐國所受的威脅,減輕了許多,局勢已大為改變了。
《新唐書》卷七十九《隱太子建成傳》說:
帝(高祖)欲其(建成)習事,乃敕非軍國大事,聽裁決之。
可知高祖是很依重建成的。高祖既委建成以備突厥的重任,而建成屯駐的又是防突厥的要地蒲州。前面所提到的幾件大事,直接間接都與突厥有關。那時秦王世民正在忙于討伐王世充,當然不暇顧及這些事。唐高祖縱然不會事事取決于建成,建成必是大致參與謀議,或是奉命執行的。
《舊唐書高祖本紀》武德四年正月載:
辛巳,命皇太子總統諸軍討稽胡。
《全唐文》卷一《高祖令太子建成統軍詔》說:
稽胡部類,居近北邊,習惡之徒,未悉從化,潛竄山谷,竊懷首鼠,寇抄居民,侵擾亭堠,可令太子建成總統諸軍,以時致討。分命驍勇,方軌齊驅,跨谷彌山,窮其巢穴,元惡大憝,即就誅夷,驅掠之民,復其本業,行軍節度,期會進止者,委建成處分。
由以上兩條記載,可以說明數事:
(一) 建成是總統諸軍的。有關行軍節度,期會進止者委建成處分。
(二) 建成討稽胡,是采取攻勢,不像五個月前“備突厥”,僅限防守了。
如果防守成問題,決不能改變為攻勢。攻勢在“北邊”展開,必是內地防守已不成問題了。不只突厥和王世充溝通的危險消失了,而且突厥對唐北邊的威脅,也一時解除。
《舊唐書》卷六十四《隱太子建成傳》說:
(武德四年),稽胡酋帥劉仚成擁部落數萬人為邊害,又詔建成率師討之。軍次鄜州,與仚成遇,擊大破之。斬首數百級,虜獲千余人。……仚成……奔梁師都。
《通鑒》系劉仚成亡奔梁師都事于武德四年三月,距建成初受命討稽胡的正月,才費時兩月。
在建成受命討稽胡稍前幾日,唐以胡大恩(竇建德行臺尚書令降唐)為代州總管,封定襄王賜姓李。原來代州石嶺以北一帶地方,從劉武周之亂以后寇盜充斥,大恩徙鎮雁門,討擊悉平之。唐高祖敕代州總管府內詔說:
代州總管定襄王(李)大恩,勤績尤著,安輯邊境……其代州總管府內,石嶺以北,自從武德四年二月二十九日以前,所有愆犯,罪無輕重,悉從原宥,可并令安居復業,勿使驚擾。
可知在武德四年二月,(建成受命討稽胡后一月余)代州管域內,已入于暫時安定的局面。
《通鑒》武德四年四月載:
己亥(十二日),突厥頡利可汗寇雁門,李大恩擊之。
頡利可汗是突厥諸可汗中有名的梟雄,他竟被擊走,可見雁門一帶防務相當鞏固了。
在同書同年同月載:
太子還長安。
最低限度,那時突厥在邊境上沒大滋事了。
從鎮蒲州時(三年七月)起,到長安時(四年四月)止,建成使突厥不能與王世充溝通聯合,擊敗突厥的前驅梁師都,并擊潰了突厥的羽翼稽胡,又于武德四年八月丁亥安撫北邊(《通鑒》),在此期間,屏藩在北邊,掩護著東征軍不受突厥的威脅,使太宗順利的擒王擒竇(武德四年五月),能說建成沒有軍功么?
四、平劉黑闥的軍功
《舊唐書》卷六十四《隱太子建成》傳說:
及劉黑闥重反,王珪、魏征謂建成曰:“……今黑闥率破亡之余,眾不盈萬,加以糧運限絕,瘡痍未瘳,若大軍一臨,可不戰而擒也。愿請討之,且以立功,深自封植,因結山東英俊。” 建成從其計,遂請討劉黑闥,擒之而旋。
如果以上的記載為真,則劉黑闥重反之亂,是極容易平的。建成擒黑闥,不只沒有軍功,而且有企圖“深自封植”的罪過。但是這記載是否是事實?有沒有可信的價值?當然不能專憑這片面之辭。
《舊唐書》卷五十五《劉黑闥傳》說:
(武德五年)六月,黑闥復借兵于突厥來寇山東,七月,至定州,其舊將曹湛、董康買先亡在鮮虞,復聚兵以應黑闥。高祖遣淮揚王道玄、原國公史萬寶討之,戰于下博,王師敗績,玄道死于陣,萬寶輕騎逃還。由是河北諸州盡叛,又降于黑闥。旬日間悉復故城,復都洺州。十一月,高祖遣元吉擊之,遲留不進,又令隱太子建成督兵進討。
這一記載,簡單的說明了隱太子建成出討劉黑闥的背景。高祖的所以要令隱太子建成“督兵進討”實在是因為淮揚王道玄戰死,而元吉又“遲留不進”的環境下,不得不如此安排。(至于高祖為何不令世民再出征,非本文研究范圍,不贅。)
前面所引的兩段記載,雖然同出于《舊唐書》,但因前段出于建成傳,史官不無張建成惡之嫌;后段出于劉黑闥傳,側重在黑闥和唐軍戰爭的關系,重心不在建成,對建成無褒貶的必要;所以后段遠較前段為可信。
《舊唐書劉黑闥傳》說:
建德署為將軍,封漢東郡公,令將奇兵,東西掩襲。黑闥既遍游諸賊,善觀時變,素驍勇多奸詐。建德有所經略,必令專知斥候。常間入敵中,覘視虛實,或出其不意,乘機奮擊,多所克獲,軍中號為神勇。
同傳又說:
其設法行政皆師建德,而攻戰勇略過之。
同傳又載范愿的話說:
漢東公劉黑闥果敢多奇略,寬仁容眾,恩結于士卒。
劉黑闥能力之強,由此可知。至于建成受命之時的局勢,《通鑒》卷一百九十武德五年十一月載:
劉黑闥擁兵而南,自相州以北,州縣皆附之,惟魏州總管田留安勒兵拒守。黑闥攻之不下,引兵南拔元城,復還攻之。
十二月又載:
戊午,劉黑闥陷恒州,殺刺史王公政。……是時,山東豪杰多殺長史,以應黑闥,上下相猜,人益離怨。
當時黑闥軍勢之盛,局勢的嚴重可知。
《新唐書》卷七十九《隱太子建成傳》說:
黑闥敗洺水(指武德五年三月秦王李世民破黑闥于洺水,黑闥奔突厥事),建成問征曰:“山東其定乎?”對曰:“黑闥雖敗,殺傷太甚,其魁黨皆縣名處死,妻子系虜,欲降無繇,雖有赦令,獲者必戮,不大蕩宥,恐殘賊嘯結,民未可安。”既而黑闥復振,廬江王瑗棄洺州,山東亂。命齊王元吉討之,有詔將者赦罪,眾不信。建成至,獲俘皆撫遣之,百姓欣悅。賊懼,夜奔,兵追戰。黑闥眾猶盛,乃縱囚使相告:“褫而甲還鄉里,若妻子獲者,既已釋矣。”眾乃散,或縛其渠長降。
《通鑒》卷一百九十武德五年十二月載:
劉黑闥攻魏州不下,太子建成、齊王元吉大軍至昌樂,黑闥引兵拒之,再陣皆不戰而罷。魏征言于太子曰:“……今宜解其囚俘,慰諭遣之,則可坐視其離散矣。”太子從之。黑闥食盡,眾多亡,或縛其渠帥以降。黑闥恐城中兵出與大軍表里擊之,遂夜遁。
如果以上兩項記載不虛,則黑闥自魏州夜遁,是太子采納魏征慰撫策略所發生的效果。關系建成討平劉黑闥戰爭全局至大。
關于以上所引建成采用魏征所建議的慰撫政策,《舊唐書高祖本紀》、《建成傳》、《劉黑闥傳》,均無一字提及。可以推知《高祖實錄》里本來就沒有這段記載。當然不免掩沒建成軍功之嫌。但這段記載的可靠性亦不可不究。
清趙翼《二十二史札記·新唐書條》有云:
論者謂《新唐書》事增于前文省舊,此固歐(陽修)宋(祁)二公之老于文學,然難易有不同者。舊書當五代離亂,載籍無稽之際,掇拾輯補,其事較難。至宋時文治大興,殘編故冊,次第出現。觀《新唐書·藝文志》所載,唐代史事(書)無慮數十百種,皆五代修(舊)唐書時所未嘗見者,據以參考,自得精詳。
這是趙翼對新《唐書》精詳于舊《唐書》理由的解釋。這解釋是極對的。從舊新兩《唐書》仔細比較,推知《新唐書建成傳》所載魏征勸建成之事,必定是出于宋初次第出現的殘編故冊中,歐、宋據以補入的。司馬光《資治通鑒》又是采歐著《新唐書》的。曾公亮進《新唐書表》譽《新唐書》“補緝闕亡,黜正偽謬”。魏征建議建成采安撫之策,正是“補緝闕亡”之一例。
《舊唐書》卷七十一《魏征傳》說:
與裴矩西入關,隱太子聞其名,引直洗馬,甚禮之。及(建成)敗,太宗召之……引為詹事主簿,及踐祚,擢拜諫議大夫,封鉅鹿縣男。使安輯河北,許以便宜從事。征至磁州遇前宮千牛李志安、齊王護軍李思行錮送詣京師。征謂副使李桐客曰:“吾等受命之日,前宮齊府左右皆令赦原不問,今復送思行,此外誰不自疑。徒遣使往,彼必不信。此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且公家之利。知無不為,寧可慮身,不可廢國家大計。今若釋遣思行,不問其罪,則信義所感,無遠不臻。古者大夫出疆,茍利社稷,專之可也。況今日之行,許以便宜從事。主上既以國士見待,安可不以國士報之乎?”即釋思行等,仍以啟聞。
觀上項記載,知魏征的“安撫”高見,是無獨有偶的,兩事相比,前后如一。魏征后來能負責處理李思行案以報太宗,以前亦必能建議于禮遇他的太子建成。建成為國為私,也必能采納。如此,建成的采用安撫策略以及所收到的效果,必是可信的事實,不過這事實卻為作實錄的許敬宗有意的.略去罷了。
《通鑒》卷一百九十武德五年十二月載:
(黑闥)夜遁,至館陶,永濟橋未成不得度。壬申(二十五)太子齊王以大軍至。黑闥使王小胡背水而陣,自視作橋,成,即過橋西。眾遂大潰,舍杖來降。大軍度橋追黑闥,度者才千騎,橋壞,由是黑闥得與數百騎亡去。
同書同卷武德六年春正月載:
己卯(初三),劉黑闥所署饒州刺史諸葛德威執黑闥舉城降。時太子遣騎將劉弘追黑闥,黑闥為官軍所迫,奔走不得休息,至饒州,得者才百余人,餒甚。德威出迎,延黑闥入城,黑闥不可。德威涕泣固請,黑闥乃從之,至城旁市中憩止。德威饋之食。食未畢,德威勒兵執之。送詣太子,并其弟十善斬于洺州。
黑闥從魏州夜奔以后的事跡,于此可以明見了。計黑闥自魏州夜遁(五年十二月二十五夜),到至饒陽為諸葛德威所執(六年正月初三),其間只有七天之久。
劉黑闥戰斗能力之強,和他復叛以后局勢的嚴重,前已述及。太子建成平劉黑闥之戰,就是如上的簡單嗎?魏征的安慰策略,能是一經宣布,馬上收效的嗎?勢必要再進一步研討。
考高祖詔太子討劉黑闥的時間,是在武德五年十一月甲申(初七日)(新舊紀通鑒均同。)太子敗黑闥于魏州,新紀系于十二月壬申(二十五日)。又敗之于毛州(即館陶)事,新書系于甲戌(二十七日)。德威執黑闥以降,新書系于六年正月己卯(初三)。后段確是極為順利的,但是前段從奉命出討到敗黑闥于魏州,中間足有四十八日之久。諸書都沒有建成戰功的明顯記載,難道這些天都沒有接觸嗎?建成坐待安撫策略收效嗎?
考秦王世民討王世充,討劉黑闥,從奉詔到發動攻勢,多系二十余日。太子建成的備突厥,從奉詔到屯蒲州,只費十三日,從屯蒲州到段德操擊敗突厥,只費十二日。(依《通鑒》記載計算)建成此次奉命討黑闥,局勢非常緊急;他最多準備二十多天,甚至三十多天,無論如何,決不能遲遲不發動攻勢,達到四十八天之久。
前面已經引述:“相州以北州縣皆附之”,“山東豪杰多殺長吏以應黑闥”的話,可知魏州只是黑闥本人和主力的所在,其他附屬于黑闥的州縣還多。而且洺州是黑闥建都之地。何能不設兵駐守。魏州并不暴露于黑闥占領區的最前線,洺州比魏州還接近于唐軍的領域;太子建成無論采取任何路線,在攻到魏州之前,不會不和劉黑闥的軍隊接觸的。況且如果沒有戰事,那里獲得戰俘?那里會“解其囚俘,慰諭遣之”呢?原先元吉進討之時,有詔降者赦罪,眾不信;建成進軍時,但宣布“有詔降者赦罪”的空話,眾人就會馬上相信嗎?必定有赦罪的事實才可。無論赦其降者,或解其囚俘,一定是發生在或大或小的戰事之后的事。根據上述諸理由可以肯定:建成在魏州破黑闥之時,必定早已有若干次或大或小的勝利的。
《舊唐書劉黑闥傳說》:
隱太子建成督兵進討,頻戰大捷,六年二月(五年十二月之誤),又大破之于館陶。
《舊唐書》系抄襲實錄,雖盡量掩沒建成的軍功,但是在大破之于館陶之前,于不知不覺間已露出“頻戰大捷”了。
《新唐書》卷八十八《錢九隴傳》說:
佐皇太子建成討劉黑闥,魏州力戰破賊,以功最,封郇國公。以本官為苑游將軍。
錢九隴力戰破賊,封郇國公,其他封爵較低的人數,必定更多,可見魏州之戰,仍是相當用力的。戰況亦必相當激烈。
《舊唐書》卷六十一《竇琮傳》說:
以本官檢校晉州總管,尋從隱太子討平劉黑闥,以功封譙國公,賞黃金五十斤。
竇琮的建軍功未說明由于魏州之捷,很可能建于魏州以外的其他地區。而其封賞,亦不亞于從太宗平東都的諸將。如果沒有顯著的戰功,何至于如此封賞?
《通鑒》卷一百九十武德五年十二月載:
癸亥(十六日),幽州大總管李(羅)藝復廉、定二州。
《舊唐書羅藝傳》說:
明年(指武德五年),黑闥引突厥俱入寇,藝復將兵與隱太子建成會于洺州,因請入朝,高祖遇之甚厚。俄拜左翊衛將軍。藝自以功高位重無所降下。
如果羅藝只是與建成會于洺州,而高祖拜之為左翊衛將軍,已很夠了,他何至于還自以為功高位重有不滿意的感覺?想不是但來洺州相會,而是在洺州會師的。根據羅藝于十二月十六日復廉定二州,可推知他們會師于洺州的時間,當在此后的不久。洺州是黑闥建都之地,羅藝與建成會師于此,想必有一場戰爭的。前會論及在破黑闥于館陶之前,已“頻戰大捷”,洺州之捷,當是不能少的諸大捷之一。只是史官為掩沒建成的軍功而略去罷了。
在黑闥從魏州夜遁之前,太子建成的軍隊,早已有了許多次大捷;不只建成平黑闥全部戰爭的前面一大段時間(四十八天)有了安排,而且由于洺州等地的大捷,魏征的安撫政策,才可以由眾人不信而漸信,由小有效而大見功效,不至于有“突然大效”的怪現象了。
《實錄》和《舊唐書》掩沒建成的軍功,是前后一貫的。《新唐書》和《通鑒》,將魏征勸建成采安撫政策的史實補入,使人大有“黃河之水天上來”之感。加上由錢九隴、竇琮、羅藝等人以及《舊紀》所透露出的“頻戰大捷”,補入洺州及其他各地(如相州等)的大捷,才可以看出建成平黑闥軍功的全部暗影來。
五、捍衛北疆的軍功
這里所說的捍衛北疆,實際上還是防御突厥,只是時間是指的武德末年。
太子建成的軍功,是史官有計劃掩沒的,前面已獲結論。如果直接考建成捍衛北疆的軍功,恐怕極難獲得正面的記載的。這里只好用間接方法去推求。
唐高祖建國之初,突厥仗恃強盛,異常蠻橫,高祖因中原未定,每優容之。后來唐逐漸吞并群雄具有統一的規模,對突厥的態度,也隨之轉變。《通鑒》卷一百九十一武德八年四月記曰:
初,上以天下大定,罷十二軍。既而突厥為寇不已,辛亥,復置十二軍。以太常卿竇誕等為將軍。簡練士馬,議大舉伐突厥。
同年又記曰:
先是,上與突厥書用敵國禮。秋七月甲辰,上謂侍臣曰:“突厥貪婪無厭,朕將征之。自今勿復為書,皆用詔敕。”
唐高祖對突厥的態度,轉趨強硬,由此可知。至于武德八年四月的前后,突厥來寇的事跡,新舊《唐書》記載都極簡略,惟《通鑒》記載較詳,茲摘錄如下:
武德七年三月丁酉,突厥寇原州。
五月辛未,突厥寇朔州。
六月突厥寇代州之武州城。
七月己巳,苑君璋以突厥寇朔州,總管秦武通擊卻之。
戊寅,突厥寇原州,遣寧州刺史鹿大師救之……
庚辰,突厥寇隴州,遣護軍尉遲敬德擊之。
癸未,突厥寇陰盤。
己丑,突厥吐利設與苑君璋寇并州。
苑君璋引突厥寇朔州。
八月戊辰,突厥寇原州。
壬申,突厥寇忻州,丙子,寇并州,京師戒嚴。
戊寅,寇綏州。刺史劉大俱擊卻之。
庚寅,岐州刺史柴紹破突厥于壯陽谷。
九月癸卯,突厥寇綏州,都督劉大俱擊破之。獲特勒三人。
十月己巳,突厥寇甘州。
八年,六月丙子,遣燕郡王李(羅)藝屯華亭縣及彈箏硤……以備突厥。丙戌,頡利可汗寇靈州。
乙酉,頡利可汗寇相州。
丙辰,代州都督藺 與突厥戰于新城。
八月壬戌,突厥逾石嶺,寇并州。癸亥,寇靈州。
丁卯,寇潞、沁、韓三州。、
詔安州大都督李靖出潞州道,行軍總管任環屯太行以御突厥,頡利可汗將兵十余萬大掠朔州。
壬申,并州道行軍總管張瑾與突厥戰于太谷,全軍皆沒。
庚辰,突厥寇靈武。甲申,靈州都督任城王道宗擊破之。
丙戌,突厥寇綏州,丁亥,頡利可汗遣使請和而退。
九月癸巳,突厥沒賀咄陷并州一縣。丙申代州都督藺 擊破之。
丙午,右領軍將王君廓破突厥于幽州,俘斬二千余人。突厥寇藺州。
戊寅,突厥寇鄯州,遣霍公柴紹救之。
戊戌,突厥寇彭州。
九年二月丁亥,突厥寇原州,遣折威將軍楊毛擊之。
辛亥,突厥寇靈州。
癸丑,南海公歐陽胤奉使在突厥,帥其徒五十人謀掩襲可汗牙帳,事泄,突厥囚之。
丁巳,突厥寇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擊走之。
四月丁卯,突厥寇朔州。庚午寇原州,癸酉寇涇州。
戊寅,安州大都督李靖與突厥頡利可汗戰于靈州之硤石,自旦至申,突厥乃退。
癸未,突厥寇西會州。
五月戊戌,突厥寇秦州。
丙午,突厥寇蘭州。
以上突厥所寇的原州、朔州、代州、忻州、幽州、綏州、隴州、甘州、靈州、涇州、藺州、鄯州、彭州、涼州,大體都在邊疆。既沒有繼續侵入內地的記錄,當是不久即退去了。比較深入內地的是寇并州,更深入的是寇相州,和潞、沁、韓三州。據《舊唐書地理志》,潞州在京師東北一千一百里,沁州在京師東北一千二十五里,相州在京師東北一千四百二十一里。如此,可以作一簡單結論說:突厥的侵唐,自武德七年到九年的上半年,都很不得手。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玄武門事變發生了,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被殺,高祖立秦王世民為太子。世民于是八月九日登上帝座。這是唐室內部的巨大變化。正因為此內部的變化,影響到唐帝國對突厥的關系,也發生巨大變化。
《舊唐書太宗本紀》載:
(武德九年八月)甲戌(十九日),突厥頡利寇涇州。乙亥(二十日)突厥進寇武功,京師戒嚴。……己卯(二十四日),突厥寇高陵。辛巳(二十六日),行軍總管尉遲敬德與突厥戰于涇陽大破之,斬首千余級。癸未(二十八日),突厥頡利至用戶渭水便橋之北。
這里最值得注意的有三點:
第一:涇州在京師長安西北四百九十三里,武功離京師一百五十里。于一日之關,突厥南侵竟達三百里以上,幾乎如入無人之境。鎮涇州的羅藝,如果稍加抵抗,突厥的入侵決不能如此之速。這種情形是過去絕沒有的,實可驚人。
第二:二十六日尉遲敬德如果真的大敗突厥,則二十八日突厥頡利可汗決不能到達渭水便橋之北。可知敬德縱有小勝,必有大敗。最低限度必被突厥擊破一個缺口。不然,突厥決不能飛越唐軍陣地而南進到渭水便橋之北。
第三:尉遲敬德是玄武門事變中太宗的一個功臣,當時的官職是涇州道行軍總管;涇陽是京師長安北面的重要門戶,敬德所率領的必是唐太宗最精銳的軍隊。敬德在涇陽不能堵御住突厥的軍隊,而讓他們侵到渭水便橋之北,必定是太宗在力盡智竭之后,不得已的結果。
至于以后突厥的退去,《隋唐嘉話》說:
衛公(李靖)……以白衣從趙郡王南征,靖巴陵、擒蕭銑、蕩平揚越,師不留行,皆武之。于武德末年,突厥至渭水橋,控弦四十萬。太宗初親庶政,驛召衛公問策。時發諸州軍未到,長安居人勝兵不過數萬。胡人精騎騰突挑戰,日數十合。帝怒,欲擊之。靖請傾府庫,賂以求和,潛軍邀其歸路。帝從其言,胡兵遂退。
《隋唐嘉話》為劉餗所著。他是天寶初年集賢院學士兼知史官。他的父親子玄是有名的史學家,他的哥哥貺也是史官。他們父子兄弟前后任史官三十多年,對唐初史事記載的真實性,遠超過高祖太宗實錄。因此,他的記載是可信的。他既記胡兵退的原因是“靖請傾府庫以求和……帝從其言。”則突厥之退,確是因為已經得到太宗的重賂。
數年以來,頡利可汗說所率的突厥軍,雖然頻來寇掠,但是經唐軍的嚴密防御,終不能為大患。及玄武門事變以后,頡利可汗便大舉深入,直抵渭水北岸便橋,迫得太宗除“傾府庫賂(突厥)以求和外,別無法可想。其中原因,是特別值得提出檢討的。
《通鑒》卷一百九十二武德九年八月載,突厥入侵時太宗的話說:
突厥所以敢傾國而來,直抵郊甸者,以我國內有難,朕新即位,謂我不能抗御故也。
太宗的話,失于籠統,而仍不能道出真正原因來。高麗的泉蓋蘇文弒其君建武而立其侄藏為傀儡,唐太宗親率大軍十萬征伐高麗,猶不能克。聰明神武的唐太宗為什么不能抵御得住入寇的突厥呢?其中必另有真因。
《舊唐書高祖本紀》載:
(一) 武德三年秋七月壬戌,命秦王率諸軍討王世充,遣皇太子鎮蒲州以備突厥。
(二) 四年正月辛巳,命皇太子總統諸軍討稽胡。
(三) 五年八月丙辰,突厥頡利寇雁門,己未,進寇朔州,遣皇太子及秦王討擊,大敗之。
(四) 六年秋七月,突厥頡利寇朔州,遣皇太子及秦王屯并州以備之(新紀謂皇太子屯于北邊,秦王世民屯于并州)。九月丙子,突厥退,皇太子班師。
(五) 八年六月,突厥寇定州,命皇太子往幽州,秦王往并州,以備突厥。……九月突厥退。
根據以上記載,知道太子建成和秦王世民常常在防御北邊的突厥。而建成在北邊的時間,較世民為長。所駐防地,似更在前線。
《通鑒》卷一百九十一,武德九年載:
會突厥郁射設將數萬屯河南入塞圍烏城,建成薦元吉代世民督軍北征,上從之。
由于武德末年,建成與世民兄弟不睦,建成薦元吉代世民事,當屬可信,元吉既代世民,而又與建成合作,實際上在北邊防御突厥的責任,幾乎等于全由建成來承擔。
《新唐書》卷九十二《羅藝傳》說:
黑闥引突厥入寇,藝復以兵與皇太子建成會洺州,遂請入朝。帝(指唐高祖)厚禮之,拜左翊衛大將軍。藝負其功,且貴重不少居。秦王左右嘗至其營,藝疻辱之。高祖怒以屬吏,久乃釋。時突厥放橫,藉藝盛名,詔以本官領天節軍將鎮涇州。太宗即位,進開府儀同三司,藝內懼乃圖反。
由以上記載,知道和太子接近,與秦王不合的羅藝,于突厥放橫之時,有憚虜的威名。在太宗即位前后,他都是鎮涇州的。
《舊唐書》卷六十《廬江王瑗》傳說:
(武德)九年,累遷幽州大都督……時隱太子建成將有異圖,外結于瑗。
《新唐書》卷七十六《廬江郡王瑗傳》說:
太子死,太宗令通事舍人崔敦禮召瑗。(王)君廓……即謂瑗曰:“事變(指玄武門事變)未可知。大王國懿親,受命守邊,用兵十萬而從一使者召乎?”
根據以上記載,可知幽州大都督李瑗,有兵十萬之眾,也是建成的黨羽。
《新唐書》卷九十七《魏征傳》說:
(太宗)即位,拜諫議大夫,封鉅鹿縣男。當是時,河北州縣素事隱(太子)、巢(剌王)者不自安,往往曹伏思亂。征白太宗曰:“不示至公,禍不可解。”帝曰:“爾行安喻河北。”道遇太子千牛李志安,齊王護軍李思行傳送京師。征與其副謀曰:“屬有詔(東)宮(齊王)府舊人普原之。今復執送志安等,誰不自疑者。吾屬雖往,人不信。”即貸而后聞。
可知太宗于玄武門事變以后,雖有赦令,但仍在不斷的逮捕建成、元吉的余黨。而逮捕最多使太宗和魏征都感到需要安諭的地區,是河北州縣。更由此可以推知河北一帶是建成、元吉舊部最多的地區,也就是他們的軍隊素來駐防的區域。
太宗即位的前后,鎮守幽州的廬江王瑗反了,鎮守涇州的羅藝也反了。可知他們在建成死后的不自安。由李志安、李思行的被逮,可知在河北一帶駐防的建成、元吉舊部也都不自安。另外無名的羅藝和李瑗不知還有多少,他們都在不自安。這當然影響到戰斗意志的低落。突厥在大舉入寇之前,必然要探聽唐國內部的情形。頡利可汗的敢大舉深入者,必基于此。頡利入寇的起點選中羅藝所守的涇州,理由亦在此。突厥軍能一日南下三百里,以及太宗發諸州軍不能及時趕到長安的理由也都在此。簡單地說:太宗皇帝的不能抗御突厥,就是因為建成死后,駐防北邊的建成舊部因情緒關系,無形中放棄了捍衛邊疆的責任。
建成在負責防御突厥之責時,突厥終不能侵入內地,建成死后兩月余,突厥竟能直薄渭水,兵臨長安城下,迫的太宗不得不訂城下之盟。前后史事相比,建成在武德末年捍衛北疆的軍功,不是很明顯的嗎?
房屋因有棟梁而安時,棟梁的功用并不明顯,及拆去棟梁而房屋倒場后,棟梁的功用始顯著的證明。唐隱太子建成捍衛北疆的軍功,就如房屋之有棟梁一樣。玄武門事變以前和以后的歷史事實,便是最好的證明。
六、結論
唐高祖即位后,立建成為太子而立世民為秦王。世民再部屬慫恿下設法奪嫡。及武德九年六月四日,世民發動玄武門事變,殺了建成和元吉。高祖遂立世民為太子。及太宗即位以后,必需要說出自己得即帝位的合理合法的根據來。于是造自己的功,造建成的過等等一套工作,是勢必要作的。在這個原則下,自然不能不去掩沒建成的軍功。
許敬宗奉太宗命作高祖實錄,掩沒建成的軍功一項工作,就在所修實錄里完成。掩沒建成軍功的方法有下列之多:
(一) 對建成立的軍功,除去建成之名。如平西河之役。
(二) 對建成部下將領立軍功的,不書明屬于建成部下。如克長安之役,將雷永吉改名為雷紹,而且不書明屬于建成部下。
(三) 對建成的職權或官銜從略,使受建成指揮的軍隊所建之功不屬于建成。如書“太子屯蒲州以備突厥”,及以后各戰役是。
(四) 對建成部屬的戰功,特別從略。如太子建成平劉黑闥時,他的部將錢九隴、竇琮等的軍功,毫不加描述。若與秦王世民平王世充、竇建德時對秦王及其部屬軍功的描述相比,尚不及數十或百分之一。
(五) 對建成的軍功或戰勝,往往改為戰敗或罪過。如霍縣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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