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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中兩位秀才看中國古代知識分子
《水滸傳》第十回,林沖火燒草料場,殺了陸謙一干人等之后,走投無路奔向梁山。當時梁山義軍首領是白衣秀士王倫。整部《水滸傳》一共寫了兩個書生,一個是智多星吳用,一個就是這位白衣書生。吳用能憑晚許多時候上山而最終坐上梁山泊第三把交椅,為何王倫最終落了個被林沖火拼的下場呢?
王倫本為梁山義軍最高首領,他如果能得到林沖,晁蓋諸多英雄的相助,本可壯大聲勢,卻為何先后兩次拒絕前來投奔的英雄以致最后落得悲慘的下場呢?
我們先來看《戰國策》上的一段故事。
孫臏與龐涓俱學兵法。龐涓既事魏,得為惠王將軍,而自以為能不及孫臏,乃陰使召孫臏。臏至,龐涓惡其賢于己,疾之,則以法刑斷其兩足而之。
由秀才出身的王倫當然也有這種心理,即一種由疾賢妒能而起的患得患失的心理。正是這種心理,使得本應對林沖推心置腹借以壯大聲勢的王倫反倒怕武藝高強的林沖威脅到自己進而拒絕其正式入伙。后雖經林沖苦苦哀求,也只能坐當時最后一把(第四把)交椅。
我們再來看《史記》中劉邦是怎樣用韓信的。
何曰:“王計必欲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終亡耳。”
王曰:“吾為公以為將。”何曰:“雖為將,信必不留。”王曰:“以為
大將。”何曰:“辛甚。”于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無禮,今
拜大將,如呼小兒耳,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擇良日,齋戒
設壇場具禮乃可耳。”王許之。
由此可見,劉邦任用韓信的過程又是多么的痛快。
那么,王倫緣何沒有劉邦的爽快而只有龐涓的多疑妒能呢?一句話,這是由他們的階級出身決定的。
翻遍《二十四史》,我們可以看到,開國做皇帝的除流氓出身的劉邦,朱元璋之外,其余清一色的地主階級出身。而作為在每一個統一王朝都發揮重要作用的知識分子,卻沒有一個開國之君。非但如此,民間還流傳一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讖語似乎也是對知識分子有力的反諷。
那么,為何秀才造反會三年不成呢?知識分子到底是一個怎樣的階級呢?
再看《戰國策》對于蘇秦,張儀的記載。
張儀之趙,上謁拜見蘇秦。蘇秦乃誡門人不為通,又使不得見者。
數日。已而見之,座之堂下,賜仆妾之食。因而數讓之,曰:“以子之才,乃自令困辱至此。吾寧不能言而富貴子,子不足收也。”謝去之。張儀之來也,自以為故人,求益反見辱,怒。念諸侯莫可事,獨秦能苦趙,乃遂入秦。蘇秦已而告其舍人曰:“張儀,天下賢士,吾殆弗如也。今吾辛先用,而能用秦柄者,獨張儀可耳。然貧,無因以也,吾恐其樂小利而不遂,故召辱之,以激其志。”
至此,我們就可以看出知識分子是怎樣一類人了,也可以看出王倫的心胸,一句話:窮則發奮,舒則茍安。
王倫本是一落第秀才,我們固然不能由落第四字斷定王倫的人物,然卻可由秀才二字斷定王倫的胸襟。秀才者,知識分子也。林沖上山時,王倫正處于坐穩了山大王的茍安時期,自不愿再召一個自己有可能駕馭不了的林沖在榻旁。如果當時梁山泊收到了其他山寨的威脅,那林沖的遭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當然,王倫的命運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由上可以看出,知識分子的一個方面,既做不了大事。
下面看知識分子的另一面。
上面說了。地主,流氓皆可做皇帝,但是,單純的地主流氓是做不了皇帝的。流氓要做皇帝,須有地主的德行;地主要做皇帝,須有流氓的德行。地主的德行是什么?是禮賢下士。流氓的德行是什么??是豁達豪爽。一方面有地主的禮賢下士,同時又有流氓的豁達豪爽,才會得到全社會的歡迎,而成為皇帝。當然,我們知道。禮賢下士的學豁達豪爽容易,因為他本身是富有的地主。豁達豪爽的再禮賢下士就比較難了,這是由他自身的社會地位所決定的。也正因為這樣,在中國歷史上,地主皇帝要比流氓皇帝多很多。
知識分子作為地主和流氓的中間階級,個個寒酸而不豪爽。迫于生計的時候,他們也想鋌而走險,然而只能攀龍附鳳,絕不能獨樹一幟,逐鹿中原。因為一旦生活稍稍穩定,他們就心滿意足,毫無進取之心了。
知識分子本身沒有做皇帝的資格,然而地主或流氓要想做皇帝,卻非利用知識分子不可。他們讀過《論語》知道治國安民的方法;他們讀過《左傳》知道國家興亡的原因;他們讀過孫吳兵書知道三韜六略。而流氓和地主,雖有做皇帝的氣度,卻無做皇帝的才能。這也是每一個流氓或地主在起事之初都重用文人的原因,如劉邦利用蕭何,朱元璋利用劉基,都最終得到天下。非但如此,這些地主或流氓在得到天下之后,為怕別人笑他們沒有文化,也大多假裝斯文,附庸風雅。如漢高祖過魯,以太牢祀孔子,設置學校;明太祖使各地學校設科取士,察舉賢才,便是其例。
梁山泊一百零八位好漢之中,宋江雖是一位小地主,但他的性質和行動是代表流氓的。他喜歡結交朋友,而且他的朋友盡是江湖好漢(流氓)。在這些江湖好漢看來,地主出身的宋江同時也具備流氓的豪爽,因而,自然被推作第一把交椅。由于上文的原因,宋江做首領以后,必然要重用吳用。后來的事實也說明,吳用在梁山好漢中是最有用的,梁山泊沒有吳用,一天也不能存在。
至此,我們似乎已經看出為何在中國歷史上的開國皇帝中沒有一個文人了,也可以由此知道在一個大的時代里,做一個文人的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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