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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我不小心錯過了宿頭,月落時分還離那小鎮尚遠,只得寄宿在這荒山中的一家小店。天寒地凍,愈加想念家中溫暖的床衾。好不容易熬到黎明時分,聽得窗外隱隱傳來幾聲雞叫,我即刻起床更衣,收拾行裝。離家三月,這些事情如今做來已非常熟練。背著行囊,我走出小店,抬頭只見一輪清輝低懸。借著月光,我行走在山間,腳下的樹葉沙沙作響,白色的枳花在驛墻后時隱時現,暗香殘留。這樣的美景,我似乎在哪兒見過。記憶中有花兒鮮艷怒放山間,鳥兒婉轉低旋水面……看來我昨晚又夢回杜陵老家。哦,遠處有一座小小的板橋,青色的石面泛著一層銀光,想來是一夜的積霜,可惜我的腳印就要打破它的寧靜,前行,前行……咦,那橋上分明已有一行淺淺的足印,不知又是哪一個離人衣上沾了昨夜的露霜,也罷,也罷,踩著他的腳印過吧,就讓我的人生和那同路的.朋友有過短暫的重合。前途尚遠,無人來迎。歸期尚早,無人來尋。唯我一人,商山早行。
商山早行繁星隱隱還在天際逗留,東邊一角剛剛泛出了魚肚白。我在一夜迷惘中清醒,窗外已隱隱有馬蹄篤篤聲由遠及近。又要出發了么?漫漫的旅途,每一日都是如此,不知重點,不知歸宿。抖去一夜的冷雨灑下的冰涼,跨出門檻,我向東方眺望,日漸漸躍出,又是新的一天。曾經無數次的渴望,渴望那黎明時刻的欣喜,那千百次的憧憬聯想,可如今周匝數遍,一切莫過于奢望,踱到河邊,伸手采擷了,仍停在枝梢間的憂傷。是在思念什么,思念那些永遠不可能回到的地方。遙遙傳來一聲雞鳴,我望著遠方萬丈光輝驅散最后的黑暗,西邊還未落下的一輪明月皎皎然有些暗淡地映在店頂的茅草上,傳來人們匆匆的腳步聲,我看了看窗外還落著霜的板橋上凌亂的腳步。有人比我走得還早么?大多也都是背井離鄉的天涯人吧。我苦笑,窄窄的山路斛葉落了一地,密密地鋪著,已經是春日了呢,我望著路邊小小的枳花,鮮妍明麗,細細碎碎地自顧自開著,風景似乎很美,只是在清晨的薄霧中難以捉摸清楚。愈行愈遠,我的腳步有些遲緩,只是這每一步,每一聲平凡無奇的腳步聲,都意味著我與故鄉每一步的分離,每一點一滴的思念,弄得就像陳了幾十年的烈酒。美酒催人醉,醉的,是醉在了最深最深的不舍與思念中。醉得淚流滿面,醉得痛快淋漓,只是,之后還剩下什么呢?是深深的失落與悲戚吧。長安的繁華早已不復如初,我在那條路上與那個自己多少年向往的地方背道而馳,記不得何時飛來的鳧雁,在我的頭頂哀哀地鳴叫。是它們也在想家么?還是我自己,已經瘋癲了?只是,就算瘋了,我還是記得那個地方,那個莫名的內心中、強烈的感召。我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