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泰戈爾
一
我和你坐在一棵茂盛的大樹下。
那是一個陽光刺眼的午后，金色的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穿透而下，細細打碎在柔軟的草地上，肆無忌憚地灑了我和你一身。我伸出手接住其中一塊碎片，它不經意地在我手中蠢蠢欲動。
我看著你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心里暗暗發笑。你卻認真地看了看我，然后說道：別看你這么有情調，其實現在的你內心彷徨無助，悲傷又充滿怨恨。你以為一切都可以如你所料，可結果你發現：其實你什么都控制不了。
“是，是。”我響應你，“就好象我總是考不出高分，總是要忘記該記的理論知識，總是做不出別人做的萬分享受的題，總是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總是和別人處不好，總是被打被罵，總是帶著一個面具去面對同學、老師、父母，總是……”
停。你打斷我，指著不遠處的公路，說，你看。
各式各樣的車輛混合著嘈雜的喇叭聲交錯往來，急匆匆的，一刻也不肯停息。
我的胸忽然口騰起了壓迫感。我猜想，如果我要這些鐵塊一輛接一輛地停下來，那我只需縱身往路上一跳，它們就會被控制住了。那時，你還會對我認真地說其實你什么都控制不了嗎?
車子們毫無知覺地前進，你也可以。把你身邊的人都當成毫無知覺的小汽車，你就不會活得那么累了。你抓了抓額頭，一本正經。
我搖了搖頭：“可我的眼睛從不欺騙我。”
哈，你的眼睛已經欺騙你了，可惜你自己不知道。
“比如，我的背上張了一對巨大的翅膀，可我的眼睛不讓我看到：比如，夜晚的空氣是冰一樣的固體，可我的眼睛依然不讓我看到。”
對。你搖頭晃腦地說，但你知道嗎?我的眼睛總是被我欺騙。我看見的天空是赤紅的，白云是深紫的，而太陽是一個黑球。
我笑笑說：“讓我來幻想一下。現在，我從你眼中的世界起飛。我展開我巨大的翅膀，我的背開始隱隱作痛。我掙扎著要擺脫一切，可我最終還是被束縛。”
你問：是誰束縛了你?
我說：“是你沒看到的，慘白的大地。”
二
你打開了一個小錄音機，里面傳出模糊而刺耳的.聲音。那是夜愿的《Bless The Child》。祝福孩子。
歌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她有時可以撫慰你傷痕累累的心，有時卻讓孤獨和寂寞占領你全身。你只有漏洞百出，而無法補救。你雙手枕頭，一條腿搭著另一條腿，無比悠閑。
“總沒學校好，”我抬手擋住落入我眼中的陽光碎片，喃喃自語，“可是學校沒有家好。”
“在學校，很少有人會故意將你拖進困難的旋渦。即使你陷進去了，也會有好心人來救你一把。可是在歌聲中，誰來救你呢?
而在家，任何危險都可以避免。你可以扣緊窗戶，拉上窗簾，鎖死門。一切都被阻隔后，你會發現昏暗安靜的房間能給你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你的靈魂會得到解放，你的思想不在受任何約束。這時候的我才是真正的自我。”我慢慢說出這些字。
你搖搖頭。微風經過，發絲一根一根地在風中飛揚起來。你把五指張開，伸到我的眼前對我說，你看，你仔細看。
風從我的手指間糾纏滑過。我可以感覺到它們對我的依依不舍。而在你自己建造的象牙塔中，沒有光線，沒有空氣，沒有聲音，就連我手里的風也沒有。你在里面才不會得到解放，你只會更進一步地淪陷自我。到最后，陪伴你的不是安全感，是深不見底的寂寞黑洞!
“……我討厭你跟我作對，我討厭你的尖酸刻薄，我很討厭!”
你哈哈大笑，站起身拍拍屁股，手臂在空氣中滑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走!
于是，我和你開始在這個城市中漫游穿梭，像兩只漫無目的的魚。